与世相违何寂寞
——读《齐白石手批师生印集》随笔(12)
齐白石作《肯信吾兼史隐名》印有题:“此印今月刊,印者以及赏鉴家不能夸其何如为好。”此印参差错落,穿插掩映,“史”字两斜笔支撑中间,颇妙。白石所以言他人“不能夸其何如”,一为主观之自信与自傲,一为客观上此印之构成形式打破常规,不入俗眼。
齐白石之印风,在当时是为毁誉参半的,甚者视之为旁门左道。在题弟子孔才佳作《曾经栾城聂氏收藏》中,白石老人有云:“三百年那有此物在尘世?称之者可对之下拜,妒之者必隔坐骂人。”可见其自强与自尊。倘若能得知者之赏识,白石老人其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这在他题孔才作《泊庐》印中袒露无疑:“此印吾与孔才弟外,天下人有梦见者,吾当以画百幅为赠,请订交于晚年,何如?”此言亦同时道出其寂寞心情。
白石认真处
——读《齐白石手批师生印集》随笔(13)
印风大刀阔斧的齐白石,其谨慎、心细和严格也是著名的,下拈数例以窥。
齐白石《癸亥四月廿五日跋自作印集》云:“刻印无论古今人不能印印皆佳。前明文、何,终身不善变,一生无一佳印,合称此日之名声。前清西泠六家,惟丁君有数印能过当时人物。至赵无闷,白文多佳者,十居五六,可谓空绝前人也。余此部中稍有七八印可观,亦可谓平生幸事。孔才弟勿笑余言狂且妄耳。”
孔才作《子范》,白石题云“范字车字倘直下到边尤妙。其印如未出京,可为再刊” 。
齐白石题孔才作《孔才过目》云“用之于字画书籍,不得污坏前人手迹”;题叔度作《白石坡珍藏》云“余五十岁以前不肯与人刊收藏印,窃恐污人字画书籍。此印篆法稍工,或可用。总之,少与人刊为好”。
关于创新
——读《齐白石手批师生印集》随笔(14)
齐白石篆刻之所以面目新颖,跨迈古今,乃因其耻于堕入古人窠臼。他批孔才《何世珍印》云“余不喜摹古,见人摹仿又不能似,深耻之。吾弟与余同趣志。此印似古刊,何也”;批孔才作《张熙兢印》云“纯似烂铜文;故古人印易为。余此言为世人所窃笑也”;批孔才作《但恨无过石涛》云“似烂铜文,近丑态也。刻印有似秦汉人者,吾侪耻之”。
以古人法作古人印,正如以古人语谈古人事,齐白石认为非但简单,且百无生趣,何况“摹仿又不能似”者流?
白石老人反对一味摩古,但不反对印宗秦汉,也不反对印有古意。他曾说“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者,惟秦汉人。秦汉人有过人处,全在不蠹,胆敢独造,故能超出千古”(《题陈曼生印拓》);又说“孔才弟信余刻印,如和尚之信佛。余感其意,故言其所短,自知其长也。此后自去其病,以秦汉印为师,无须乎老萍饶舌耳”《跋孔才印集》)。
齐白石作有《释虎》一印,得秦人风味,郁郁森严,赫赫凌爽,然而,此风味全由自家炉灶做出,堪称苦心孤诣。弟子孔才作《臣将为鐻》,颇得古意,亦用自家手段,白石欣然题曰“大雅。不似唐以后人刻”。此外,齐白石题孔才作《君亦》曰“君字上小,大有古趣”; 题孔才作《别存古意》云“纯是秦汉想思。不假琢雕,自然古雅”;题孔才作《昌威之印》曰“古趣”;题孔才作《于永辛印》云“古雅”;题铁衡作《聋叟》云“秦汉三昧得之矣”。
可见,白石老人因为服膺秦汉人的“胆敢独造”,所以才能秉承秦汉人治艺之三昧,入乎其内,出乎其外。须知,白石老人努力于不为秦汉所囿,是其非凡之创造才能使然,与俗人之知难而退,既而呵佛骂祖之伎俩,大相径庭也。
工力不逮,想得秦汉印之风格,当然不能,但像齐白石,虽然“窃恐似秦汉印”,但偶尔为之,往往能“纯是汉人之作”,此何耶?“工力所至”(见齐白石《汪之麒印》)也。另在批孔才《吴兆璋印》齐白石又云,“余不愿死于汉人印侧,亦间有酷似汉印者,皆因工力所致也”;此颇可回味,“工力”既深,自然流露而游离于主观意识之外,正所谓不知其然而然者乎?
推陈,方能出新,然一路前行,始终不坠进前人圈套,殊为难能。记得齐白石跋《不知有汉》印时尝言,“余之刊印,不能工,但脱离汉人窠臼而已”。今在批孔才作《吴兆璜印》中,齐白石诉说颇详:“余刊印由秦权汉玺入手,苦心三十馀年,欲自成流派,愿脱略秦汉,或能名家。每下刀,偏不似刀刻,反类铸冶。孔才弟近作已与余同此病,余怜之,因为记。”此间透露出白石翁之苦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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