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随笔》6月(下)
文/崔自默
我的治学观
世界观和方法论,是一个人治学之初首先应该解决的问题。世界观有问题,是方向性错误,其他不用谈。世界观解决之后,方法论直接影响到人的治学结果,有时甚至差距霄壤。
什么是学问?难以一言以蔽之。知识,不是学问。学问,不是人可以完全用语言文字所能表达的,所谓“行不言之教”、“天何言哉”的“道”,是真正的学问。一般的用语言文字所表达的学问,只是文字的一种组合与衍生,决不是学问本身。同样的一个文字文本,因为个性化的释读,会产生出所谓的不同的学问。天底下只有一流的文字,没有一流的学问。
学问有“死的”和“活的”之分,有“真的”和“假的”之分。对人有用处,对人的生命有价值,对人的生存现状有益处的东西,才是真学问。比如中国的中医,是学问,其他国粹比如京剧、书画等等,更多的是艺术,而学问的成分则小。连自己个人的生存状态都不能改变的所谓学者,做的是假学问、伪道学。做学问也是一种职业,不能期望每个学者都能通透、达观,他们的著作等身,只是如同玩万花筒,旋转出自己以为美妙的图案罢了;甚至是自己习惯了自己的耳鸣,别人却根本听不到。
做学问,从公共利益而言,最好选择那些对群体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医学。对个体自私而言,可以选择那些更容易直接娱乐自己也同时可以娱乐别人的领域,比如艺术。“学以致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做学问,也应有修齐治平的观念。
学问,虽然有时不清晰,但它如“道”一样的,的确存在,虽然混沌但蕴涵无限的生命力。真正的学问,是无止境的,所以学问只是相对的正确,谁也不能代表学问,更不能穷尽真理。真理是一种假设的存在,是一种无穷接近的状态。无穷多个个体的认识,加在一起才约等于真理。个人的世界观、方法论不同,才情悟性、知识结构、思维模式、语言表述等等都有差异,于是对同样的东西结论不同,学问成规模并定型之后,彼此之间很难说服对方,于是,“商量”的方法成为切磋砥砺之必需。朱熹曾作诗追忆与陆象山兄弟的鹅湖论学,诗云:“德义风流夙所钦,别离三载更关心。偶扶藜杖出寒谷,又枉篮舆度远岑。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只愁说到无言处,不信人间有古今。”此间,不仅有对知音的推崇与思念,也细密地道出了治学的应有态度。
小说小说
小说虽小,意思却大。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一书中,谈到《红楼梦》时评价说:“叙述皆存本真,闻见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正因写实,转成新鲜”,这八个字,不仅仅可以用于《红楼梦》的欣赏,其实可以用于衡量几乎所有的文学以及艺术作品。
“实”无尽藏,法尔如是,实际生活是用之不竭的源头活水。文学作品,谁也做不到纯属虚构,完全巧合的事情随处可见。活生生的现实世界中,游走于社会中的人,存在于人群之间的行为现象,极其复杂,无比鲜活,蕴涵着丰富的艺术性,却又是难以用文学的语言来刻画的。完全的写实,其实是很难的,所以写实是相对的,写意是绝对的。
写意,就需要艺术性。作品的艺术性,就是在生活的真实性基础上,来实现、再现、升华,就是“转成新鲜”。“转”,需要本事,不能假上加假、空对空、忸怩做作,要做到如土委地,自然而然。回归纯粹,大朴不雕,“像说话一样”,其实是包含了娴熟技巧之后的笔墨,并不是味如嚼蜡,并不是彻头彻尾的稚嫩、生疏甚至糊涂。
艺术的真实,来源于生活的真实,最后超越生活的真实,并具有了集中性、代表性、夸张性、象征性、典型性、符号性等等特点。要具备这些特点,就需要在个案材料的基础上,实现联类通感,把个性与共性完美地结合起来,以使其真实成为有意义的真实,使之具有审美的普遍价值,然后才能期望小说“大”起来。
文学作品应该有思想、有意义,要传达真善美,要启示人积极向上,要有劝善惩恶之功,不然就没有在群体之间传播的必要。不能为了说故事而说故事,认为只要能吸引人就够了,就像一些只以情节和悬念取胜、无视艺术性和社会意义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一样,那是经不起第二次阅读的。事实上,能经得住反复品味的作品,才是好作品,才能作为经典。
“尽精微,致广大”,是中庸追求的高明境界。既要能有宏阔的理想与视角,又要能依赖具体的写作手法来实现,才算两全齐美,不过很难做到。正因为难能,所以才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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