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师本真、师大美。“绝对正确的模仿并非艺术的目的。”[vi]天才的摹品,即高级的艺术品,有胜过自然之处,它不是自然的翻版,不是爬行的写实主义。
“夫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舍笔墨其何以形之哉?”[vii]书画是造“形”艺术,没有“造”的意识,艺术性无所从来。“形”,直接出自笔墨,不讲究笔墨,就是不讲究形,就是不讲究艺术。“作画不解笔墨,徒事染刻形似。”[viii]揆诸画坛,只知染刻以求形似者,恰恰是不解笔墨为何物者。西方对艺术的起源进行“材料主义”和“技术主义”的解释,大抵也是基于“形”的现实性[ix]。风格,不论是中国的还是日本的,不论是埃及的还是波斯的,不论是罗可可式的、巴洛克式的还是哥特式的,不都是从可见的图式与相对固定的“形”来实现、表现、体现么?
“忘形”,不是“无形”,不是认为“形”无关紧要,而是指出“神”的重要性,是怕画者偏执于写形而妨碍神之传达。不重“形”而重“神”,乃是不以雕饰为工;强调“得意”,恰恰又反过来强调了“形”之重要。“形”,具体承担着传神的一切责任。
讲神、文、意、逸、气、格、品、韵,而不讲“形”,是文人画的聪明之处,也是投机取巧之处。但凡大画家,一定有造“形”的本事。无笔墨技法而“忘形”,是害神,是绘画丑陋之根由。
诗与画,虽然均以形而上的东西为理想追求,但在创作实践中,却只能器重于可读可见之形。司空图《诗品》列举二十四个名目[x],来论作品风格与创作手法,如雄浑、绮丽、洗练、含蓄等,当然是从形式方面着眼,而冲淡、高古、精神等虽论述诗人的生活、思想以及诗人与自然的关系等方面,却实际上还是在一个表现形式的问题。
“目送归鸿”难,“手挥五弦”易,虽表面听来似乎难在传神,但是转念再三思之,还不是难在写形么?印刷品、照片、复制品甚至临摹品、仿品,不是原作,无笔墨可言,但仍有神在,无他,惟在其形准确。
谨毛而失貌,是因为“谨毛”之处还不是地方、还不准确,甚至画蛇添足;假如笔笔准确,“谨毛”只能有益于神之生发。经过形的细腻的方式来传神,是没有尽头的,算是一个笨办法;于是,转求另一种方式即形简神丰成为聪明之选,也是中国画“忘形”思想的正确实践。“形简”与“神丰”是两个方面,缺一不行,在这高标准严要求下,每一笔的精确是必然的了。
庄子讲“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形莫若缘,情莫若率”,列子讲“斋心服形”[xi],都指出“心”与“形”要“和”的重要。外示亲附之形,内寓和顺之意,“形”之“就”,目标在与那形后之意之神相“和”。“形真而圆,神和而全”[xii],心无欲存而形自服从,这是形与神处理的最高火候。工侔造化,“就”与“和”最讲分寸,不深不浅、有我无我,不简不繁、形简而神,谈何容易。创作时要“得意”,欣赏时也要“得意”,观赏时才有最佳的视觉效果。比如在适当的距离观看,就是一个规律,“宜远观”者,则“近视无功”,反之亦然。至此,“和”才算合乎要求。
求神、讲气韵,但什么是神、什么是气韵?那是形外之意、象外之象,内中微妙之感,似与不似、不即不离,是需要修养以认知的,否则无法通其“笔外之意”,是无以心“和”之的。
二 无意有意间写意
画意的从“无”到“有”,是必须有预谋的,其法便是“意在笔先”;这是笔墨的一大关键,熟、准、简等等问题,都与之关系甚密。
“意(存)在笔前(先)”,是中国文艺思想尤其书画理论中重要的创作理念,古人论之甚夥,譬如张彦远论吴道子所谓“守其神,专其一,合造化之功,假吴生之笔,向所谓意存笔先、画尽意在也”[xiii],最为剀切。假如没有深厚的艺术实践经验,是不能体会“意在笔先”之妙奥的。
无“意”,何以作诗、何以作画?静中求动,静中造势,笔墨勃然有气,木欣欣以向荣,这“意”肯定是酝酿已久了的。
没有纯粹意义的写实或者写生,其差别微妙,也在于“意”。完全“画其所见”,是不可能的,真山如何来画?对“写实”有两种态度:一,纯粹的写实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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