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国粹问题
书法与国画、京剧、中医、武术,都是地道的国粹。遗憾的是,它们曾一度被列入“破旧”的对象,而在现代经济思潮的鼓荡之下,又有些人认为,我们的国粹需要与西方“接轨”,否则就难以走向世界,就无法发展,就要穷途末路。
在国粹中,大概要算中医最堪称一门学问,如是说,绝对不是贬低其他几种国粹(说句笑话,就连中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还是在被称为“龙骨”的中药材上面发现的)。中医之所以被忽视、轻视,其本身有一定的责任,因为,我们现在碰上的中医,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者,还只是刚刚处于“入门”阶段,距离登堂入室、妙手回春、一针起陈疴、起死回生的境界,还远得很。武术也是如此,现在的很多武术,只是供比赛观赏之用,是“花架子”,距离武术的最高境界,也远得很,何堪以道理计。至于中国书法的现状,距离它所可能达到的艺术高度,也远得很;实际上,在相当一段历史时期内,书法艺术始终停滞不前,没有什么起色。
所以有个问题需要澄清,就是:我们认识不到位,工夫不到家,技巧不熟练,只能说明人为因素的本事欠缺,并不代表这些国粹的天生不足。有些人,可能出于文化交流、弘扬国粹或者表现自我的目的,竟当场为西方人表演书画艺术,还鼓励外国人尝试,说:“不必害怕,很容易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很愚蠢的,它完全剥掉了这种艺术的神秘性。
一种艺术品,让人一看太简单、太缺少劳动量,当然就被认为没有多少价值、太不值钱。
你当然可以解释说,这种艺术看似简单,其实容纳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遗产和传统,注重精神境界,看似那么简单的一笔,其间却包含了艺术家几十年的辛勤劳动和技法修炼,看似信手一挥,实际上太不容易了;但是,洋人不傻,你就是磨破嘴皮,人家也不会信服,因为,他亲眼看见,你在抽支烟的工夫,就完成了所谓的艺术杰作,这样的艺术杰作,怎么能与人家花费几月几年时间完成的艺术品(如油画)相提并论呢?
倘若要进行国际间的艺术交流,就应该把最地道的东西介绍出去,如此才可能更容易被认可。连杂耍一类的东西都一哄而上,势必要连累同类中的真正的艺术,降低这种艺术的神圣感,对提高中国艺术的国际地位丝毫没有好处,是在帮倒忙。
强调艺术的高贵性,并非无由之举,并非脱离群众,并非试图把艺术束之高阁,而是要更好地保护艺术、发扬艺术。
书法家甚或书法大师满街走,是书法艺术的不幸。满大街都是的“艺术”,还算得上艺术么?
2.“弘扬”问题
交流是可以的,但应该防备的是变种。
我们有必要让西方人了解中国的书法,但是,因为有天然的“语障”存在,我们不能立刻期望人家彻底明白,更没有必要请求人家理解,否则就难免大失所望。试想,除非人家觉得有必要、于是自愿地来了解我们的书法,否则,我们只会费力不讨好。倘若为了卖一点小钱而屈膝迁就,那当然要掉自己的价。要换钱,靠艺术交流实在太慢了,不是好办法,远不如搞经济交易的快捷便利。
科技的先进,只是文明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不代表文明的高度。经济的发达还是落后,也并不能说明艺术的高明与否。中国的书法艺术,是一种具有鲜明的民族特性的艺术形式,其存在的最大价值和理由,乃是其民族个性。
文“化”,从来就是两者的交流,而不是彼此的替代。越是民族的,才越是国际的。我们需要做的,是继续保持甚或拉大与别人的距离,而不是试图消弭这种差距。
不同的土壤差距固然大,即使在同样的土壤上,也会有个体之间的差异。同样是中国人,书写同样的内容,其书法作品的层次和水准,也相差甚大。譬如小丑的表演和喜剧演员的表演,两者之间有共性,就是都能引起观众的笑声,但是二者的确有层次高低之别:前者是滑稽,后者是幽默。
3.书法活动
书法运动的主体是书家。书家的存在与被认可,可以经由很多种方式,比如通过社会,或者属于学院派,或者在学术圈,或者身居艺术团体。身居艺术团体,尤其是团体的领导职位,比起一般人来,无疑会对书法运动产生影响。然而,参加展览,或者加入团体,并不能说明与书法本体相关的更多问题。
作为个体,其作用总是有限的。当代的书法运动,充分显示了集体的优势,其声势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书法达到了一个空前的繁荣期,同时,书家们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社会地位。
作为运动之一的展览,是个集中展示和宣传的窗口,也给虚心者提供了学习和交流的机会。各种展览,对推动全国性的书法活动、普及书法教育、培养书法爱好者、提高书法家的社会地位等方面,其作用无疑是前所未有的。可以肯定,没有如此多名目的书法展览活动的推波助澜,不会有无数书法爱好者的持续热度,不会有书法名家们春风得意的今天。书法展览,已经成为一项轰轰烈烈的群众活动,这种文化情趣,是健康而积极的。
展览的水平不高,参加者是书法外行,并不是坏事;只要对中国书法感兴趣,对书法的发展没有什么不利,反而有促进作用。但是,作为专业书法家,倘若对书法知之甚少甚或无知,则显然对书法的国内发展乃至国际弘扬没有好处。盲目自信的书法家是可悲的,其可悲,却不仅在于其个人本身了。
展览之事,贵在参与;参与,需要一种正常的心态。有兴趣就可以参与,入选参展是好事,没有如愿也无妨。展览于否,本就不能证明一个人的真实水平。不过,不能回避的一个事实是,谁能主导之、顺应之、迎合之,谁就有可能取得胜利。成功之路,虽然有很多条,但聪明人不久便发现,要提高知名度,屡屡参展,尤其是获奖,确是捷径。
搞艺术,凭爱好是一方面,大多数人难以摆脱名利的驱使和诱惑,名利,毕竟是一个衡量成就大小的尺码,所以,独立于时尚之外、不随波逐流,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书法本是书斋内安静的雅事,但是在公众场合有各种表演,有手而不用手,用脚用嘴,有笔而不用笔,用棍用手用气吹,如同杂技一般。书法很难,杂技也很难,但书法不是杂技。《老子》云“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外行人看热闹取乐,则无可厚非,内行人不应该为了私利而怂恿之、鼓荡之。
清周星莲《临池管见》云:“作书能养气,亦能助气。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数百字,便觉矜躁俱平。若行草,任意挥洒,至痛快淋漓之候,又觉灵心焕发。下笔作诗、作文,自有头头是道,汩汩其来势,故知书道,亦足以恢扩才情,酝酿学问也。”毛庆臻《一亭考古杂记》云:“古人作书无论行、楷、草、隶,钩、磔、波、撇,皆有性情,书卷行乎其间,绝无俗态,忸怩诸弊。故能章法浑成,神明贯注。今观者兴会飙举,精力陡健,不特搦管而思结构之密,昔贤所以有‘特健药’之喻也。”
作为“特健药”的书法,静心习练,能愉悦身心,有如气功的作用,也是事实。用心专一,心除杂念,持之以恒,任何一种行为,都可以称为气功,不必神秘化甚或迷信化。书法气功,在书斋,不受天气和地面限制,更为雅致,更益养生。
4.书法教育
书法教育是使这种古老艺术普及和蓬勃的希望。书法教育,从孩子抓起,是有道理的,也算是一种童子功。但是,书法毕竟不是一种当务之急,不是现代社会经济谋生的最佳手段。学书法,是培养孩子的一个办法,是使他们增加一种基本艺术修养的手段,但是,要从孩子的具体情况出发,不能为学而学,或者赶时髦。孩子没有兴趣,是绝对学不好的,就算是在压力下练上一阵子,也会在间断后很快忘掉。要经常鼓励,保护他们的好奇心、上进心和自尊心,可以借助各种有效的手段来刺激和提高他们的兴趣和积极性。孩子们会在展览时指着一幅成人书法产生疑问:“这字好在哪?”老师的回答就很重要。看展览、参赛、奖励等各种课外活动无
疑都对他们有影响,但是,要注意戒除负面因素的影响,要让孩子们树立健康的艺术观,不能有虚荣和过度的名利欲,否则他们将来一旦遇到挫折和不如愿,会很脆弱。
孩子的学书门径很重要。不能入门,就难以进入庭院赏识其美景,更何谈登堂入室领会其妙奥。书法,入门容易学好难。“入”与“出”是相对的;没有“入”,就没有“出”;“入”了这一方面,也就“出”了另一方面。入了雅,便远了俗。学习书法,对培养孩子健康的世界观、生存观与方法论,调整心态,在自适、得意、闲情、游戏的状态中进步,都有益处。
学习艺术讲究师承,师,可以是今人,也可以是古人,更可以是书本。书法史上的流派,各有其成就的原由,无所谓进步还是保守,其风格,均可师承。不过,取法乎上,是原则。刘勰《文心雕龙·风骨篇》有谓:“文术多门,各适所好。明者弗授,学者弗师。”意思是说:学习的路径很多,各自根据自己的爱好就行;高明的老师不把自己的一套强加于学生,而善于学习者也不会死跟着一个老师跑。
二、书写工具
(一)文房四宝
书法学习和创作所使用的工具,常称“文房四宝”,即笔、墨、纸、砚,其著名者有所谓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此外,尚有一些辅助工具,各有用处和情趣。
中国书法艺术的独特性,与其书写工具的物质规定性有直接关系。文房四宝,实用性是第一位的,然而,丝毫不减其艺术性。曹植《乐府诗》云“墨出青松烟,笔出狡兔毫”。笔墨,一向是文人雅士吟咏的对象之一。
1.笔
毛笔,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世界文化史和文明史上的稀罕之物。毛笔的发明,的确是一个奇迹。东方艺术的杰出代表——中国书画艺术,是与毛笔根本分割不开的。
毛笔的发明,应该是实践当中的偶然事件,其定型和完善,势必要经很多人手、历很长时间。晋人崔豹《古今注》有云:“牛享问曰:‘自古有书契以来,便应有笔,世称蒙恬造笔,何也?’答曰:‘蒙恬始造,即秦笔耳。’”此说确当。用兽毛做笔出现在秦以前,实际上,在出土的史前彩陶以及甲骨上,已经有明显的描绘线条,可以证明,毛笔的出现最晚也在殷商时期。东周的竹木简及缣帛上,已广泛使用毛笔书写。在湖北随州市擂鼓墩曾侯乙墓中,发现有春秋时期的毛笔,它是目前发现最早的毛笔。1954年在长沙左家公山战国墓中,出土了带笔套的完整的战国时期的毛笔。此外,湖南省长沙马王堆楚笔,湖北省云梦睡虎地秦笔以及江陵凤凰山汉笔,甘肃省天水放马滩秦笔、武威汉笔以及敦煌悬泉置和马圈湾汉笔,内蒙古古居延地区汉笔,都与我们今天使用毛笔并无多大的区别。
毛笔又名毛颖、管城子、中书君、不律。毛笔品类繁多,按大小分为:联笔、屏笔、大楷笔、中楷笔、小楷笔等。按笔管的质地可分为水竹、鸡毛竹、斑竹、棕竹、紫擅木、鸡翅木、檀香木、楠木、花梨木、况香木、雕漆、绿沉漆、螺细、象牙、犀角、牛角、玳瑁、玉、水晶、琉璃、金、银、瓷等,其中不少为珍贵材料。按笔毫长短分为:长锋、中锋、短锋。按笔毫原料可分为鼠须、鼠尾、兔毫、羊毫、羊须、鹿毫、麝毛、獾毛、狸毛、貂鼠毛、狼尾、鼬尾毫、狐毛、獭毛、猩猩毛、鹅毛、鸭毛、鸡毛、雉毛、猪鬃、马鬃、牛耳毫、虎仆(九节狸)尾、胎发、人须以及茅草、荆笔、荻笔、竹丝笔、笋尖笔、茹笔等等,可见几乎所有的毛都可用做毛笔。毫有长短和软硬之分,硬毫如鬃毛笔、紫毫笔、狼毫笔、鼠须、马鬃等,软毫如羊毫笔、鸡毫笔等。软硬,决定笔锋的弹性,所以有时两种或几种毫搭配使用,作为中性毛笔使用,称为“兼毫”,如羊狼毫、七紫三羊、豹狼毫等。我国毛笔按流派可分为湖笔和湘笔。湖笔分层包扎,有笔心和副毫,以纯毫著名;湘笔扎毫不分层次,以兼毫小楷著名。
选笔有所谓“四德”,即:尖、齐、圆、健。尖:笔锋尖锐;齐:新笔润开压扁,笔毫尖端平齐;圆:笔毫肚圆,可以蓄墨;健:笔毫有弹性,尤其是在蘸墨书写时,要能蹲得下,能弹得起,能聚得拢。
今人有所谓“胎毛笔”者,是用幼儿的头发制成,说是有纪念意义。既然是用以纪念,所以很多人做了也舍不得用,一直留着,又不能扔。但是,听着爷爷对孙子说“这是我的胎毛笔”或者父亲对儿子说“这是你爷爷的胎毛笔”,总有点滑稽。
毛笔,不光是一种物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它的使用形式。笔的特性,在一定程度上从线条质量种得以反映。鼠须、狼毫等硬毫,线条斩截健爽,最可表现书写者的笔法,古人多用之,有渊雅之气。羊毫等软毫,善于蓄墨,线条变化多姿,但难得古韵。清嘉道间,因邓石如、包世臣、何绍基等书家提倡,羊毫笔始盛行。今人喜写王铎或者傅山草书,又使用长锋羊毫,功力不到,所以不见笔法。东汉蔡邕《九势》云“笔软则奇怪生焉”;所谓“笔软”者,腕活也,笔法多变也,并不是指笔毫柔软。
笔不同,颇可影响书写的形式和质量。有好笔,未必能写好字,但是要想得心应手,称心的毛笔是不可缺少的。所谓“善书者不择纸笔”,是不正确的。东晋卫夫人《笔阵图》有谓“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毫,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此外,还对砚、墨、纸提出要求。包世臣《艺舟双楫》有云:“古人用兔毫,故书有中线;今用羊毫,其精者乃成双钩。”“中线”,即一条墨线中间有一特深特重的细线,如包世臣所描述的:“至中一线细如丝发,墨光晶莹异常,纸背状如针画。”要想书写得笔精墨妙,工具不精良是难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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