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不叫生孩子
——《崔自默美学笔记》(4)
崔自默
经常看到一些奇谈怪论,基本还属于外行隔靴搔痒式的言语。只缘“不在”那山中的偏狭,远不如“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通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是外行的旁观闲议,就往往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拈住一两点,撂下几句就走,根本不会想到要负什么责任。孔夫子曾建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是要剥夺人的言论自由,而是惧怕外行的添乱。假如是内行,除了心理变形时的“咬群”,连自己的饭碗也不顾了,否则是不会随言乱语以破坏行规的。投鼠忌器,是常理。
外行使用的语言有时莫名其妙,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吓人。你不能埋怨他完全错误,但就是说法不专业、很异类。人家会处理人事关系,他说人家势利、圆滑;人家成功了,他说人家得手了;人家好为天下先,他说人家狂妄自大;人家乐善好施,他说人家好为人师。
心里有什么,眼睛会看到什么,嘴里会说出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话丑理端。
同样一个事情,可以有不同的说法,这也是常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窃珠者贼,盗国者侯。说法的质变,要根据量级情况。拦路抢民女,可以被写成英雄救美人,不是谁都可以办到的。不过,任何说法都有约定俗成的规定性,大家都使用起来的概念,就无所谓合理不合理。“凳子”就是“凳子”,你一定要叫床(记得在广院上课时,有女生听了这话,竟低头窃笑),哈哈,那是你的事。
历史上很多东西,一旦既成事实,就掩盖了背后的很多环节,再后来的小股力量的反复探讨也等于白说,你越是谈论它,它就越经典、隆重、伟大。
思想,本来只是人类脑神经的一种普通运动而已;概念,本来只是这种运动的一张相片而已。然而,不知为什么,随着文明的发展,人类作茧自缚,让自己的脑袋把自己弄晕,让自己的感觉把自己给彻底吓唬住了,不能自拔。本来吃饱了也就行了,可是额外的很多欲望,比如地位、荣誉、幸福、浪漫、是非,作为心理活动和冲突,竟不知引得多少人丢了性命。
我要讨个说法,总得给我个说法吧——到死,也不见能得到什么“说法”,明白什么叫“说法”。“说法”,一个概念、一个名词,真的有那么重要么?鲁迅说翻开历史,全是“吃人”二字,也许是鉴于传统观念对活人的绝对桎梏。
“生死”尚且也只是一个说法,何况其余?于是,先哲如老子,提出“绝圣弃智”的设想,不仅仅是一时之偏激,或许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社会政治经济人生的现实如此,关于宗教文化艺术这些尤其概念化精神化的环节,也是如此。大而国家之间的争战,小而个人之间的斗嘴,有时起源确为涓涓细节。
兵家起事,需要个名正言顺;媒体炒作,需要个由头。只是,奇取而正守,曲终而奏雅,希望后果不是太严重。
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开篇即说,“其实本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而已。”(There really is no such thing as Art. There are only artists.)话说的很实在,艺术家既然只是一种职业身份,艺术品既然只是他们的劳动产品,艺术既然只是用来让他们混饭吃的说法,那么,所有发生和存在于其间的活动都应该是正常的,何必以纯洁和理想二字视之?
针对社会的索取与付出,真正真诚的艺术家不会心安理得,无聊无赖的艺术家却变本加厉,这是另外的事情。“我也是混饭吃的”,很多人不甘也不敢这么谦虚。但愿更多的人有这样的底气,那也是知足心和感恩心的一个侧影。
我说过:天下没有一流的学问,只有一流的文字;所有的学者,都是文字搬运工——这不知会惹恼一些学究否?
要往好处看,往好处想,君子坦荡荡,君子成人之美。
近来看到有人指责说艺术就是作弊,这应该说也是对“作弊”这个概念的滥用与过度解读。其实,还可以继续扩大化,也仍然有道理,因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假作真时真亦假,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不是“作弊”么?
抄袭、炒作、假拍、吹捧、拿奖、抱团、卖身、投机,为什么不换上一些好听的说法:继承传统、宣传推广、市场运营、广告策划、品牌意识、团结精神、整合资源、因势利导。
毕加索说,“没必要非要画一名带枪的男人,一只苹果也同样可以预示革命”,这是他的狡黠,也是智慧。塞尚说,“画画这种玩意儿被人庸俗地吹得神乎其神,其实也无非是一种工人的手艺”,这是他的真实,也是智慧。
对于艺术,也许没有优点或缺点,只有特点;也许没有正或负,只有绝对值。
应该从哪个方向去看,应该从哪个角度去说呢?哪里有那么多“应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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