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需要什么

——《崔自默美学笔记》（23）

崔自默

我要是疯子就好了，可以胡言乱语、胡作非为，而不用负责任。可惜，自己不是疯子。我有成为疯子的必要么？

什么是“必要”？每一次整理物件，都让我扫兴地思考这个概念。首先，不会意外地翻出大存折，而且即便那样也不会让我喜出望外；其次，翻一会儿就累了，还腾不出多少地方，于是，真想立即全部当废品扔掉，让儿子去快乐地卖了零钱换冰棍吃。可是，其中也的确大多是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扔了可惜；艺术品不说，就是一些图书资料，也许将来有用。

“也许将来有用”：“也许”，就只是推测；“将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用”，到底能不能用、有多大用，还是未知数。于是，扫兴。

寄希望于将来，觉得有用，于是留着，这样，看似占有着很多东西，却其实是被它们占有着。

一样东西，假如将来有一天真的需要它，再找不迟；假如到时候真的值得花时间和精力去四处找它，那它才是真有用。

对待物，应该有一个态度。需要不需要，应该有一个判断，模糊处理，就会增添累赘、蒙上尘土。那么，对待其他呢？

你到底需要什么？——做出这个判断并不容易。饿急了的人，半个发馊的馒头也需要。尿憋急了的人，厕所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殿堂，找不到，大多不会选择憋死，而是丢掉廉耻光天化日释放。这些还都是实际的小事，尚且好说，至于人生目标，则虚幻难言。

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大多数普通人，包括我，都有这病根。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于是为图自己眼前一时之快，丧失掉更多；或者，为了自己认为的长远的好，丧失掉眼前的好。终日奔忙，早起晚睡，一根洋蜡两头点，以苦为乐还算罢了，倘若只觉得苦就糟糕透了。

好，就是坏；坏，就是好。这个道理，除非经受大磨难，不会悟透。求好不求坏，对正常人是必然的；而好和坏，却是相对的。好上加好，好无止境，然而正当好到一定程度时，坏事却找上门来了。

晴天晒香，雨天卖伞，都是好事；晴天不能卖伞，雨天不能晒香，都是坏事。——好事还是坏事，原来不完全是客观存在，还需要正确的主观态度去认知。

好，原来只是一个概念，一个感觉。谁比谁也伟大不了一百倍，在时间面前，任何人都要低头、降价。

能吃到嘴里、能消化吸收、能转化为必需营养的，才是粮食；否则，就只是“叫粮食”，是概念、名词，用不上。认识到这一点，便能顺其自然、因势利导、实事求是，便开始有效进步的可能，便立即享福。

安步当车，晚食当肉，平安是福，无祸是福。总想着占有，总想着更好，到底能需要多少？究竟又能怎的？时时有快乐，时时能享福，才是觉悟。

不如你的人你看不上，比你高明的人看不上你。你不特别需要别人，别人也未必特别需要你。地球少了谁都照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还算罢了，不知道别人需要什么，就难免四处碰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应该知道的；但是己所欲的，别人未必欲。《淮南子》说“林中不卖薪”，就是告诉人不要不分目标，胡乱兜售。事实胜于雄辩，存在即合理，不要埋怨社会中很多人的自私与短见，因为，那些所谓的好东西，不是人家需要的，你也没有本事告诉人家应该需要什么。

庄子的高明，在于“虚己以游世”，不把周围当一回事，更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反之，如果目空一切，却把自己特当回事，吃亏还在后头呢。

写到这要收尾，顺便阅读我的同学BillLi的博客文章，正好看到所谓“剃刀原则”。奥卡姆剃刀（Occam's Razor, Ockham's Razor）是由14世纪逻辑学家、圣方济各会修士奥卡姆的威廉（William of Occam）提出的一个原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Entities should not be multiplied unnecessarily）。对于科学家，这一原理最常见的表达形式是：“当你有两个处于竞争地位的理论能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么简单的那个更好。”所以，这个原理也被称为“吝啬定律”、“朴素原则”，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理念：“自然界选择最短的道路。”

原因一大堆，理由一大堆，说词一大堆，那么复杂，管用么？

我想，面对任何事物，是否可以采用“奥卡姆剃刀原理”，假如不能确认它是必需的，就把它割除掉呢？不过总之可以肯定：简单一点。

“为道日损”，我对这熟悉的四字，理解得似乎又高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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