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通信选》之《答贺兵 》
贺兵:
来信收到。眨眼又是秋天了。
很高兴你也在学校的图书馆读到了我的著作《为道日损》。这本书是我的博士论文,2004年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后很多朋友读到,还有很多前辈先生也在书店买了读,这让我很汗颜,生怕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还有外地大学生打印完了全文,寄过来让我签字留念,我很感动。该书虽然有不少遗憾,但已经是第三版了,价格定得也还不便宜,更让我忐忑,希望以后能写出更好的东西,来对得起读者。
这本书是我在“非典”期间完成的,算是用功之作,也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新观点。眼前很多所谓专家学者的只为评职称或报成绩,做的是些照本宣科的“八股文”,没有一点主见,让人读了毫无用处,只是便宜了造纸厂。
我们现在的学科评价体系也存在问题,就是只重视量,不重视质;总觉得字数要多,又厚又重的书才有学术分量,荒唐!还有人根本不理解什么是“学术”,认为学术文章一定是一二三四的注解一大串。真正的学术应该有原创性,面对生活现实,有精神力量,为社会人民服务。毛主席的“老三篇”很简短,但指导了中国革命,影响了历史发展,真不知道今天的学者们会怎么来评价?当然,他们根本不敢评价。
“文章因事而作”、“不平则鸣”、“不愤不作”,提笔写文章或者写书,就要有所想法、立意、见解。知识,不是见解;何况只是“知道分子”,更无见识见解?可惜,现在很多所谓“学术权威”,自己都没有眼光和主张,还肆意品评别人。我在这期的《十月》杂志上发了一篇《批评学笔记》,就是想为批评学的建立与发展做点贡献。“批评学”涉及到的是文艺理论包括面广,不只是美术研究一个行当。任何一个学科行当的事情,比起整个社会来,要渺小得多。
要面向社会,社会才是大的。学术和学问,要面向社会实践。实践,——就是理论,是生动的理论!我们不是排斥纯粹的理论研究,更不是为不学无术的“混混儿们”张目,而是要看到理论的苍白无力;何况搞理论的一些人,本身除了勾心斗角嫉妒别人,对社会毫无价值。当然,这些文人拿了工资写自己的酸腐文字,不去伤害社会的和谐与安全,也还不算大恶人。
我每年在传媒大学做两次讲座,针对的都是“当代文艺思潮”。我不重视常识的灌输,那些东西学生们都会自己去做;而是主张“学术学”即做学术的方法,讲究做“有用的文化”。我相信学生们会理解,也早晚会从中受益。当然,我也会教学生们如何“做表面文章”,更省力地做毕业论文,以及日后提高“混饭吃”的本事。
回到你的问题。要欣赏“为道日损”,主要是从“心”出发,不要拘泥于章句,而是要具体、细腻、讲条件。我写过一篇《论文艺理论批评的“同情心”》,就是读者与作者、主观与客观的“和谐”——设身处地、同一心情。不能胡乱猜测、人云亦云,不能妄加指摘,要注意到欣赏对象背后的真实与委曲、缘由。
有些图书,会在出版后使报纸上出现很多评价文章,甚至“好评如潮”,但其实只是炒作或造势。可是很多重要著作,在当时未必被人注意,因为它曲高和寡,也非时髦之物,但它“日久见人心”、影响深远。你要想欣赏到山顶上美丽的风景,那首先就需要爬上去。
读书的正确态度是什么?什么又是“正确”的呢——疑惑得好!没有目的性的读书只是休闲了些,显然效率不高;全然有目的性的阅读,又有些过于功利而不计其余,丧失了曲径通幽的收获与快慰。
“我注六经”与“六经注我”的差别,显现了个人胸襟与造化之差别。先解决世界观问题,然后才是方法论。
我们的主观认识与客观现实,总有差异。正如你所说的,我们认为正确的事,与现实并非一致,甚至正好相反,也不奇怪。“得失寸心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做完了表面文章之外、之后,能否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天地,感受到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人虽然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但他必须首先为自己活着。
崔自默2009-9-25 12:50
[附录]贺兵来函
崔老师,您好:
前段日子去图书馆找一本与工作有关的书,突然发现老师的《为道日损》,从借书的记录来看,已经很多人“用心”看过了。说“用心”,因为空白处多了许多批注及注解。于是也想好好的研读一番,但又感觉自己还不具备欣赏如此巨作的功力,不免想讨巧一些,请老师指点一些欣赏的角度。
突然想到最近几年读过的书,往往都是先在报纸上看到相关的评论或批评,然后再去买或借,带着印证的想法去读,总觉的目的性太强了,这不是读书的正确的态度,但什么又是正确的呢?有点疑惑。
又一感悟——发现人生最尴尬的事情是,30年前认为正确的事和现实是不一致的,甚至是相反的。
学生:贺兵 2009-9-24 13:45
(崔自默/文)
总共1页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