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竿儿打狼

——《崔自默美学笔记》下编（35）

崔自默

[主题词] 谐振 知音 团队精神 推销 怀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物物谐振是自然物理现象，人人知音，大概也自有定数。

《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易》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刘、关、张哥仨心齐，已是三分天下。寻找一个知音、知己，何其之难。有两个知音，就是奢望。

人要想尽快喝到水，就得与人合作，集体努力挖一口井；但总有偷懒耍滑的，脚踩两条船的，临阵脱逃的。人都想吃果子，但不愿意浇水、施肥、整枝。人躲避劳作，喜欢乘凉，有时还奢望走到哪里都能随时有阴凉，于是开始埋怨大树没有长腿，不能跟着他为他服务。

现代经济管理讲“团队精神”，有人力资源部门，专门研究和协调人才。高级人才需要去“挖”，可借你这一方水土把他的树做大之后，他也可能会继续跳槽或单干，除非他能认清楚，做老板很苦，就是驴；打工的与当老板的，是相对的。

还有，前来应聘打工的，很多不是“人才”，因为他会整天惦记着自己的得失，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被辞退，三心二意，时刻准备寻找新工作，等候天上掉馅饼。

人才似乎是天生的，不是培养出来的。“人才”有标志，就是：知道讲条件，但不绝对讲条件；他有服务精神、奉献精神，有严格的责任心；他有前进的兴趣，他干活效率高，心细，他也不会觉得累；他大度，不自私。那些整天斤斤计较、把注意力放在“讲条件”的人，一定不是人才，也不会有什么本事。

值得思考的是：德与才，有时不能兼备，只能选择其一，确实很难。一流的人才，德才兼备，能遇到并与之合作，是造化。即便将来分道扬镳，也仍然是可以成为有所合作的朋友。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到处说人坏话的人，本身就不是好人。

人都想推销自己，却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必备的资本。“朽木不可雕也”，难怪温文尔雅的孔老夫子也这么讽刺人。《论语·子张第十九》里有说：“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又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又说“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可惜，道理明摆着，“小人”却不去学习、揣摩，只想钻营捞实惠。君子有时也有烦恼愤怒的时候，就会在此时不小心得罪人。平常对人许多好处，就此一笔勾销，“升恩斗仇”之理也是。别总想着自己，要转换思维，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难。谁也不是活菩萨，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承担教化凡人的工作。

有意思的是：没本事的人往往愚而诈；丑人多做怪。还好，越是算计的人，却总也得不到他期望的东西。在这里不能满足、不痛快，到哪里都仍然如此，除非彻底解决他的心态问题。《老子》所讲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损又馀而补不足，便是此理。明代莲池大师《竹窗随笔》言“名利”，说“求之既不可得，却之亦不可免”，也就是说宿缘自致，有数存焉。

因为知音难得，所以偶然出现一对儿，才会成为千古绝唱、举世楷模。彼此有牺牲精神，为知己者死，一般人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假如出生牛犊不信邪，一定信誓旦旦，然而不久会发现，保持纯洁就像穿白衣服进染缸一样。于是开始埋怨自己起初的幼稚、稚嫩、单纯、简单、没城府、不圆滑。童言无忌、童心未泯，可能么？

互相圆滑、彼此提防、惦记，类似俗语说的，“麻竿打狼，两头害怕”。把彼此当作“敌人”，假想为“贼”，是人类的悲哀。每家都关门闭户、结实的防盗门，虽然其实贼是少数。有的贼脸上挂贼相，贼眉鼠眼、闪烁其词，可有的老贼脸上不显露贼的样子，相术再高有时也有闪失，捉襟见肘、防不胜防。不过总之，有一条黄金法则，就是别有欲望，不求于人，任何人都拿你没辙。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不是么？

巧言令色鲜矣仁、轻诺寡信，基本无误。虽然有的不挂相，说话声音也低沉、语速也缓慢、表面也憨厚，但还是别轻信他。要细致观察，只要他还偶尔吹嘘自己，就是破绽。你觉得他有道行、本事，你觉得应该有舍有得、先予后取，你也许就错了，偷鸡不成反失把米。你犯了错，也给了对方犯错的机会。

难道就没好人了？不是的。好与坏，是相对的、有次第的：只要心不黑，不主动做坏事，就是好人；相对于阴险小人，毛贼还算是好人。好与坏，也分阶段性，是变化的：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时过境迁，别拿老帐本看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在绝对诱惑面前，在他万不得已、无能为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人会变节。

好人也做坏事，好人做特别愚蠢之事、好人过分自私时，就等于坏人做坏事。人都会“专捡软柿子捏”，有时不是牙口不好，是饮食习惯使然，本性流露。老好人有时也欺负人，当然不是欺负恶人，而是欺负比他还好还软的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青泥，没办法。

老舍先生在《月牙儿》里说，人随着年纪变大，心也变地越来越硬，像钱一样。真是的，一针见血，折肱之言！久病成良医！

有一天，你觉得忽然好似真的就遇到知音了，心里就该嘀咕嘀咕了。二胡不叫二胡，叫“二儿乎”。有准儿么？你了解人家么？

怀疑人对么？譬如你开车在路上，你技术良好、态度认真，你管得住自己，可你管不了前后左右，对面来个喝酒的如何？感到无奈，是进步的表现。

能预见的问题叫困难；不能预见的困难叫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