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通信集选之<<答李建奇>>(选二)

崔自默

建奇：

对于三鹿奶事件，因为那是我的家乡石家庄出的事情，所以很遗憾、很丢人。

我曾写过一篇短文，认为毒奶事件不是经济商品时代的偶然，而是有其传统的痼疾根源。症结在于“农民意识”，那些已不是纯粹农民的“农民”，他们也许脑袋根本就麻木于事情的恶果到底会怎样？麻木，就是自欺欺人，就是利欲熏心，就是置大众的生命于不顾。愚蠢之人与坏人有时做事情的结果是一样的，何况他们又不是单纯的愚蠢，而是愚而诈，是比农民还农民的东西，叫“农民意识”。

一定有人对我提到的“农民意识”有不满，我其实也是农民出身，从小生活在农村，我了解农民的思维习惯。他们不是根本的自然的坏，而有时就是麻木，是对事情整体判断的失误与误解。这也许是缺乏教育的原因，当然与传统的农村落后现实有关。

农村的落后不是朝夕之间可以解决的，这当然还要从物质经济抓起。“仓廪实而知礼节”，富裕之后才会更加注重于文明的发展和生活的品位。其实，还有一个生活习惯问题，要让农村有欣赏生活和文化的习惯，也非一个简单的事情。这个习惯，其实就是文化教育的过程，是一个普及文明的必要过程。

西方国家的农村，也很“诗意”，那是为什么呢，我想不仅仅是美丽的自然风景吧？苏联解体之后，即便到农村，生活也许只是土豆，牛肉也不充足，似乎远不如我们优越了，但还是白兰地、钢琴、舞蹈、绘画与诗歌，那么悠闲与从容。我们古代的农村，到底不如城市的奢华，也不如城市的浪漫，但朴素的浪漫也总是有的。不知何时，这种浪漫消失殆尽，换之以基本生活的穷困之余，是精神的消极与麻木。假如不注意这些细腻的东西，那么很多“所谓的”社会进步与革命，无补于农村的浪漫。信息时代的发展，农村好的传统没有遗留与保存，坏的东西却是全盘吸收，比如赌博和性病。

城乡差别，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现在已不仅仅是个物资差别的问题，重要的是精神。也许很多地区的农村文化已经普及，但比起城市也还是落后和无序；当然如是讲，不是说城市就已经很文明很满意。城市应该做表率作用，假如城市都不值得肯定，不作好的精神榜样，农村学什么？城市都急匆匆、急功近利，农村又能学到什么？在此节骨眼上假如提倡“缩小城乡差别”，岂不糟糕！

注意“三农”问题，我觉得根本的还在精神上。针对“扶贫工程”，我提出过“精神扶贫”的主要思路，因为我坚信，精神的贫困比物质更可怕。精神的贫困，会继续物质贫困的同时，衍生出更多的社会问题，甚至是社会的毒瘤。问题奶粉问题，就是源于此。讲究富裕是对的，但要思考怎么获得；还有就是，富裕就好么？当然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但腐朽的资本主义更是可恶。资本主义使大家变本加厉地辛苦下去，攀比心理使彼此欲壑难填，一起走上不归之路。有时问题的答案并不那么复杂，比如地震的原因，很多时候就是地表压力的改变，造成地下地壳的运动改变。大城市的高楼大厦、大水库、大煤场，给大地背上沉重的包袱，它不累得喘气才怪呢。

惟利是图，城市都如此，比如电视片面提倡“收视率”，与农民的“农民意识”如出一辙。还是那句话，我们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牢骚归牢骚。事实上可悲的是，我们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因为大家都想着要发展。可是发展究竟应该朝着什么方向呢？于是有了科学发展观的问题，真是好啊！中央重视了，但愿地方坚持住并且贯彻执行下去。你说的中央扶贫款项，好多到了地方都不知用到哪里去了，也是同理。都哭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都是国家的大家的事情，谁认真较真呢？损失的究竟还是整体的民族利益。

《境由心造》有两方面的意味：一是消极的客观陈述，我们坏的景象一定是由于民心的不古；二是积极的主观认识，我们好的景象应该先从集体的心灵抓起。我喜欢经济而健康的文化理想，因为它是良性循环的前提。

良知是什么？Conscience——就是集体的科学认识。什么是科学？这虽然也是一个不好说清楚的概念问题，但起码的常识应该是公认的东西。无知，就是常识太少。“三聚氰胺”加到奶粉里，到底会怎样？出了问题之后到底会怎样？这些科学常识解决了，就好办了，除非是疯子和精神病。但愿这个集体的科学的认识过程不要太长，那样才会有社会整体的文明进步。

“人心绿化”，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吧。

祝好。

崔自默2009-1-2 17：07

[附录]李建奇来函

崔博士:

早啊!

“中国乳业制品工业协会在昨天（1月1日）委托中国电信、中国移动向公众发短信，祈求原谅。”早上浏览新闻看见这则新闻，就甘肃我对乳业的看法写了点东西,转发给博士,请博士发表对这一事件的看法:

自2008年9月17日知道“三鹿事件”以后至今，一直想写一点东西，无奈因为《归来兮,魂魄》一书进入最后的校改期的原因，忙得没有时间。近日稍闲，就关于“三鹿事件”的发生写一些自己的想法。

“三鹿事件”使中国的乳业出现了空前的信任危机，我的朋友及其许许多多的人都在问：是谁动了我们的牛奶？是谁这样大胆会在牛奶中掺“三聚氰胺”？难道他不知道是有毒的化学物品吗？看看最近这个行业出现的问题：牛奶交售不了、乳品企业不能生产、市场上牛奶制品又销售不出去……我不仅要问：我们的牛奶怎么了？奶业怎么了？

以上的问题仅仅是表象，那么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呢？……我认为，行业的无序竞争是造成事件爆发的直接原因，失去监管是事件爆发的又一个直接的原因，它是养殖业的悲哀。

“毒奶粉”事件虽然是坏事，但是我认为也是一件好事情，这不是自己幸灾乐祸，而是知道像以前那样的无序竞争迟早会出事情。事情出来了，行业自治，真正自愿而有效的行业自我治理已迫在眉睫，怎样能够自我约束，关注公共利益，关注消费者的健康，使我们这个奶业能健康而稳步发展是我们今后一个工作的重点，让我们共同承担起这一历史责任，为给社会提供健康、绿色、安全的牛奶做出自己的贡献。

食品安全是生态安全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那一点,只是有感而发,博士勿笑。我当记者站长的时候,一个兰州市的中层领导的爱人就养了十几头奶牛,每年收入三十几万,那是2002年的事情。朋友问我收入多少,我答2000多,快3000。朋友笑话说,那你还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干吗,辛苦的快不行啦，还到处呼吁生态。

当时，我正在写《决不能让民勤不能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的系列书,正可谓贫病交加。民勤地方上也不理解,我被民勤政府列为最不受欢迎的记者,不敢大大方方地去采访,只好自己偷偷去,高价雇当地人做向导,沙漠去采访。如果没有向导就会变成第二个余纯顺,多次在腾格里沙漠遇险,没有当地援助,如果不遇险也拍不出沙尘暴的照片……但是，等到我在朋友的支持下国内外地呼吁，得到总理的高度重视,许多的官员又争先恐后的吹嘘自己，怎么得到总理的批示等待。直到国家把民勤的事情提上议事日程又有拨款58亿进行综合治理,又有许多的政要为这个争得如火如荼。其实，真正又有多少用在这一项目的综合治理上？往事如烟，都已成为过去。我作为这项目的倡议者和身体力行者之一，我只能由衷地祝福那里的人民好运！

崔博士，您为我们的新书起名《境由心造》,深合我意。以下是甘肃政府的一个朋友这样评论甘肃的事情:天灾人祸，惟人自招，是人心感召；天灾人祸，都是人心不古所致。

这个话题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就是人心变坏了。如今好多的人已失去了人性，失去了做人的最起码的准则。没有诚信，没有廉耻，没有善恶标准，没有是非观念、没有天地良知、没有好坏之分。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人失去了本性，连动物所具有的天性都没有了。人性泯灭，兽性发作，上天能不报应吗？古人云：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用崔博士您的话说，我们的力量是荧火之光,我们也期望我们能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好用别人的一句话来安慰我们：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抖擞精神，总有一种力量驱使我们不断寻求“正义,良知,爱心和理性”。

换一种想法,如果我们也不去做,谁去做呢?

东拉西扯,博士勿笑。 大安！

    建奇 2009-1-2  1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