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画刍议
崔自默
[内容提要] 禅画,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概念。“禅画”的释读,应该对其产生过程的五个环节进行具体分析。禅画是一个相对化的概念。禅宗的发生与发展具有复杂性,禅画的存在与演化是禅文化的进步。禅画的繁荣对当代艺术的发展有启示意义。
[主题词] 禅宗 禅画 相对性 创造性
一、禅画的标准
禅画,不是一个陌生的新概念;但对“禅画”二字因为理解角度的不同,存在着不尽相同的释读方法。这种差异性,也使得“禅画”二字的研究有了相对性。
“言不尽意”,是人类学术研究的一大难题。
“禅”是什么?应该说基本定义是有的,但也会因分析角度和行为个性的需要,衍生出很多方面,比如禅分南北宗;“南禅”和“北禅”的划分,即是概念演化的佳例,很有趣味。仅“禅”这一个字,尚且如此复杂,“禅画”两个字变本加厉则不足为奇。
针对禅画,我们从艺术发生和存在的普遍规律入手,即从“画”的产生过程入手,再结合“禅”字,来进行具体分析,给出相对的标准,也许容易把已经混沌的问题清晰化。当然,期望绝对的清晰化会失望。
“禅画“的产生,不外乎这五个过程和环节:第一,作者身份;第二,绘画题材;第三,创作状态;第四,画面意境;第五,读者欣赏。
上面这五个细节,可以分别进行粗略的二分:第一,作者是禅僧、不是禅僧;第二,绘画题材有禅意、没有禅意;第三,创作是在禅的状态、不在禅的状态;第四,画面意境有禅意、没有禅意;第五,读者可以品出禅意、品不出禅意。
其中,有的环节进行二分法还不够,仍然模糊,比如第二环节,针对绘画题材有禅意或没有禅意来判断;当然,取典佛教题材或禅宗公案的绘画应该归为禅画,那么除此题材之外又确出于禅僧的绘画作品当如何认识?就只能靠主观的欣赏与判断。只要涉及主观性的标准,就难以一律。至于第三、第四、第五环节,也有同样的疑问存在。
上述的五个环节,只是进行了二分,即便不继续进行细致地三分或者多分,也足以看出问题的复杂性——从五个因素中,根据乘法原理,我们可以组合出25=32种情形。32种情形中,最典型的禅画应该是这样的:作者是禅僧、画的是禅题材、在禅状态下创作、画面有禅意、读者可以读出禅意来。
绝对的禅定状态,类似道学的“坐忘”、儒学的“慎独”,也许只是个理想,只能无限地接近,所以我们对它们的研究也必须随之相对化。
“禅画”是一个相对化的概念,绝对化的典型禅画,是见不到的。
二、关于禅宗发展的一些细节
禅宗,是中国文化化了的佛教。禅,是传统文艺理论中一个独特的概念。
禅理讲究见性明心,初期修禅者发自本心,不借助其他手段,但是后来各自把体悟描述下来,问题开始复杂化。岁月积累,无数修行者的点滴经验,不断汇集成对禅概念的名目繁多的偈颂、公案、语录等等。禅家讲究直截了当,尤其提倡平常心是道,所以更进一步延伸到禅诗、禅画、禅园、禅茶等具体事物。
禅家讲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但没有绝对化,事实上,禅宗书籍之多、派系之众、风格之异,叹为观止。禅可以峻烈,也可以温柔,这是史实。
中国禅宗自达摩传入汉土,历经二祖惠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慧灯次第,衣法授传,在六世纪初期至八世纪以后大为兴盛,尤其慧能所传南宗共称七宗之多。各家各派,各显教育方法之神通。禅者为接引初学,或显示自家见地,或相互勘验道行,方法直接或间接:棒喝、笑骂、瞬目、扬眉、树指、吐舌、废话、反语、暗示、怪字、怪画等,五花八门。
自在三昧、游戏神通,禅与文人的理想声气相求,一拍即合。尤其是大约出现在三国时期的《维摩诘经》,开始世俗化之倾向[i];在世间而有出世之法、在家与出家一样可以得道,这足以令士大夫目动神迷、跃跃欲试。于是,《维摩诘经》与《易经》、《老子》、《庄子》被合称作“四大玄书”,促进了玄学中道与佛的融会。唐以后,士人则开始沉湎于禅,半醉半歌半坐禅,酒、诗、禅,三点一线。至于五代及宋,禅与士大夫水乳交融,居士禅成为一种中国文化史上的重大现象,影响深远。文字理论之外,在寺院维摩经变壁画中,自北朝而隋唐而宋,他已完全脱去梵容,一副士大夫心目中的高士形象。由于都谈“心”与“性”,儒与禅也难免不期而遇。宋儒理学大师若周敦颐、张载、“二程”、朱熹[ii],无不是在深研佛禅的精微之后而弘辟儒学的;至于新儒学尤其是陆、王“心学”一派被攻讦为“阳儒阴释”、“儒表佛里”、“亦禅亦儒”,实际上却是“持养上用禅,其归趣却在儒”[iii]。至于明清,“惟学佛然后知儒,亦惟真儒乃能学佛”,“明诸高僧多取这种姿态”[iv]。
禅宗所谓的“教外别传”,竟在文人士大夫这里方便地实现了、普及了,这颇值得品味。文化的渗透力最大,文人士大夫接受了,整个社会民众中便扎稳了根。“斯文之作,有补于宗教”[v],其实士林的加入是一种必然,因为译经和解义等环节都需要士人阶层的参与,深谙儒学与道学传统文化的学者们,在研习佛学体系的同时,批判地接受,汉语佛教化词汇日益增多,同时也把佛学中国文化化了。佛法与儒典、道学雕理入神,“自得为和”[vi]。
从大文化的角度看,佛教的影响在禅一路,禅的影响在文人一路,文人的影响在史书一路,更在艺术一路。禅,既是一门生存之学、处世之学、思想之学,更是一种高层次的精神嗜好和艺术实践。
明晰了“禅宗”的演化与复杂性,对“禅画”概念相对性的认识,就会深入一些。
三、关于禅画存在的一些细节
本来只能心受,不立文字,谈“禅”已然去道甚远;那么,既然已经具体而微到了视觉艺术之“画”,再行延伸,以至枝节末端,也就无所谓了。
从接受规律分析,视觉先于语言。语言比较复杂,画则更为直接。由文字而转换到“画”,禅的表现方式得到发展、更为艺术化。虽然追求务空、不着相,但现实毕竟不是理想。廓庵《十牛图》的“人牛俱忘”,白纸一张,毕竟不是办法。
“不表达”,别人怎么理解?怎么理解都可以,等于不理解。
中国传统绘画注重“文人画”一路,推崇“士气”而非“工匠气”。文人画的被崇尚,更使得禅画繁荣起来。董其昌以“画禅室”额其居,并指出画理和禅理共旨,那么二者共在什么地方?共在“悟”。既然是“悟”,具有主观意识性,就不是完全靠工力使然。品格、神韵、气质、意思、境界,这些都靠妙悟,根据自己的心性和见解去发挥。
唐人阎立本、吴道子、尉迟乙僧、王维、常灿、左全等名手辈出,为佛教人物画的确立厥功甚伟。释像罗汉画始于六朝,唐初卢楞伽、五代释贯休允称高手,只是当时罗汉画仍非中土形象。五代末,王齐翰、曹仲玄、张元简、石恪诸家,渐成汉人自家风貌。至宋元,禅悦之风远被朝野,亲近自然,无禅不雅,文人如此,画家岂可落后,诸多禅宗公案成为他们创作“禅机画”和“禅僧顶像画”的便利素材,李公麟、梁楷、贾师古、法常、赵琼、陆信忠、孙知微、金大受、梵隆、苏汉臣、李从训、颜辉等大批画家出现,中国水墨写意佛教人物画已然生面别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智慧,至明代的文学艺术界根深柢固,而“禅门机缘画”之史实风俗化便为一明证,心越禅师、木庵禅师、蒋子诚、上官伯达、丁云鹏、张宏、戴进等为里手。至清,以“四大佛画家”杨芝、丁观鹏、金农、罗聘为盛,尤其是“四大画僧” 髡残石溪、八大山人朱耷、大涤子石涛、渐江弘仁出现,彻底彰显佛学与禅文化之魅力。
既然是画,就需要内容。禅画题材,典型者为禅门公案以及语录(如《临济录》、《云门录》、《赵州录》、《碧岩录》),其中禅趣盎然的故事用绘画表现出来,既愉悦视觉,方便阅读,又利于传世,助人参悟。现存禅画主流名作,唐末有禅月大师《十六罗汉》,五代石恪《二祖调心图》,南宋梁楷《六祖截竹图》等、玉涧《潇湘八景》等、牧溪《观音猿鹤图》等,元代日观《萄葡图》等、因陀罗《寒山拾得图》等。禅画题材起初是释迦、观音、罗汉、祖师、达磨、净土、极乐等,后来转移到山水、花鸟、走兽、果实等,自由表现,自然无碍。禅画起初是禅师绘制,后来在家居士也开始从事。
一如禅分南北宗,画也被分为南北宗;画以南北而分,其实也是类似论文之法,以南北之别为轻柔、淡远、细缓、秀弱与刚毅、深厚、雄挚、奇古之别,如此之论终是表相、面相,而非骨相、气质。“笔墨一道,各有所长,不必重南宗轻北宗也”[vii],此论最为直接。画的好坏在笔墨,而笔墨的本质也在好坏,而不在南北的表相;“譬如南北道路,俱可入长安,只是不走错路可耳”[viii]。
事在人为,物因人重。禅画艺术风格的差异,正如人心人面的差异,是为必然。清四僧的画,都有禅意,曲径通幽、异曲同工,但风格显然迥异。
虚、白、空的逸品画,是禅画的正宗么?不能简单定论。禅语力求简练、简约,但“简”的程度是什么?一定是相对的。有笔简意丰的,就有笔繁意简的;前者是禅,后者也是禅。千笔万笔的繁复山水,是禅画;一笔两笔的花鸟小品,也是禅画。禅画的旨趣,不在笔墨劳动量大小这一皮相上。“繁简在意,不徒在貌;貌之简者,其意贵繁”[ix]。“难易虽殊,并资博练”[x],不管是繁是简,都不易。
禅宗禅学的式微,必然连带到传统理路的禅画。时代移人,艺术尤然,禅画艺术的分化与发展,既是纯正的“禅”的消失,同时更是它的再生与繁盛。
四、禅画的意义
禅家有“顿悟”和“渐悟”之分,大致是一个以时间为标准的话题,那么判断其时间大小的尺度是什么?只能根据各自的理解,相对而言。
禅的次第之分,也大致反映了修为的过程。从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是山,正如登山的过程,景象和境界一步一移,不断变化。只是,登山有到顶的时候,然后再下来;修禅,永远不到颠峰,没有极限。
习性需要慢慢调养,而人生却短暂无常。
董其昌提出画分“南北宗”论,乃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以及文人艺术脉络演进的必然环节。明代的文艺运动,围绕的主题之一便是恢复古典正统,此一观念,尤其彰显在崇尚中国绘画艺术中唐宋以降的文人画精神。关于南北宗问题,亦属一个名实之辩的问题,其实质在借以阐明南北宗之外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精神、人性追求。在明代,董其昌是一个身份“复杂”而影响力大的人物,他与正统的派别关系密切,也与反叛思想家如李贽等有交往;他身为儒生,但信奉佛禅之理,以“画禅室”额其居,并修养殊深;他热爱传统,同时又鼓吹张扬个性,与当时的文坛领袖王世贞情绪对立,但与反对复古的“公安派”相互欣赏。董其昌一生的艺术活动,包括了鉴赏、批评与创作三个主要领域,且各有大成。董其昌关于南北宗论的阐发,其价值并不在区分或者划定南北宗与派别,其意义却在于为中国画的笔墨立一极则,从理论上评判出什么样的笔墨为最好的笔墨,同时启示出确立艺术风格的重要性。董其昌注目于各画派之间的风格差异,以自己独到的艺术史观,把自己的笔墨符号与图式风格问题推了出来,是现代艺术的先行者。
艺术先行者们的足迹,对当代仍有借鉴价值,其中亮丽的一环,就是创造性。
八大山人的画为公认的禅画,但他说:“南北宗开无法说,画图一向泼云烟”、“说禅我弗解,学画耶得省”[xi];可见,他对于禅分南北与画分南北,根本不介意,不愿意罗嗦,而是直抵其理。他赞石涛“自成一家”,自用家法,如此理论,也如此实践,既着墨传神,又涉笔成趣,不着痕迹、不即不离,用笔墨调和了南北宗、阐释出问题的本质。峻烈的禅风,对传统无疑具有挑战性。禅僧们的艺术所依靠的是修禅而来的独创意识,个性强烈与悟性超然,而不是优厚的传统教育,所以进入他们画面的,不是文雅与技巧,而是逸趣与个性。与一般禅僧艺术家不同的是,八大早年受过家庭良好的文化素养与传统熏陶,故而在他成熟的画风中,率纵而不失沉着、奇崛而不失肃穆、豪放而不失渊雅、简净而不失雄浑;画面题材虽为寻常之物,但信手而来,发出灵光。与中国艺术史上的禅画家如牧溪、玉涧、温日观、担当、石涛、渐江等以及日本一些佛门画家如雪舟、白隐等比较,八大便可立即显出其殊胜之处;其殊胜,不仅在其内在的心性藉蕴,更在于其外示的创造天才。
八大山人画风的怪怪奇奇、变幻莫测,与他的诗句一样,与禅有所牵连,但那又不是禅本身,于是读者在欣赏时,兴趣和领悟力、创造力得到扩展与激发。
中国艺术中的禅趣,其影响是无所不在、至细至密的,实践者欲印证之,只可反身求诸善纯明净之心。“打开你的自家宝藏,自在运用。”[xii]心里有一切,能把握自己的心,你就属于你自己,就拥有一切。明了于心,“真我”便使你获得生存的终极境界,当此际,艺术本真、自然大美才可能出现;至于茫茫行路之人,己不自知,其艺术虽或略有可观,但只属于物质的技巧层面,距离精神境界尚颇遥远。
禅画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为当代绘画风格启示出一条充满生机的道路,也更为艺术家各自的心里打开一扇光亮的窗子。
[i] 有关论述参见陈寅恪《敦煌本维摩诘经文殊师利问疾品演义跋》,《金明馆丛稿二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81页。
[ii] 作为理学鼻祖的周敦颐,曾从学于润州鹤林寺僧寿涯,参禅于临济宗的黄龙慧南及晦常祖心,并以庐山东林寺常聪为师,自称“穷禅客”见:《宋元学案》,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册第533页。其他理学大师若张载,“已求诸释、老,乃反求之六经”;若“二程”兄弟,泛滥诸家,出入道、佛,虽终返于儒,但承认“释氏之学,尽乎高深”;若朱熹,在《朱子语类》中也说“佛教最有精微动人处”。见:侯外庐、邱汉生、张岂之主编《宋明理学史》,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09-317页。
[iii] 陈白沙鄙视章句传注之学,他有诗句云“莫笑老慵无著述,真儒不是郑康成”(《陈献章集》卷四)。见:龚隽《禅慧与儒境——白沙心学的持养与境界论》,《中国文化》1996年第13期,第103-107页。
[iv] 《大学纲要决疑》,德清《梦游全集》卷四四,引自:赵园《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96页、第357页注10。另:“以儒通禅,儒者可以成为真儒;以禅会儒,禅家亦可以成为真禅。盖见到真实处,不能有异同。” 另:“明人言《易》多涉禅机。” 见:俞樾《九九销夏录》,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9页。另见:姜永明《〈六祖坛经〉对明儒陈白沙的影响》,《中国文化》1992年第6期,第38页。
[v] 苏渊雷、高振农选辑《佛藏要籍选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1册第731页。
[vi] “……盖沙门之义,法出佛圣,雕纯反朴,绝欲归宗。游虚玄之肆,守内圣之则,佩五戒之贞,毗外王之化,谐无声之乐,以自得为和”。见:《支遁》,《高僧传》卷四,引自《中国历代思想家传记汇诠》上册,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718-719页。
[vii] “笔墨一道,各有所长,不必重南宗轻北宗也。南宗渲淡之妙,着墨传神;北宗钩斫之精,涉笔成趣。约指定归,则敷墨易,运笔难。墨色浓淡可依于法,颖悟者会于临摹,此南宗之所以易于合度;若论笔意,则虽研炼毕生,或姿秀而力不到,或力到而法不精,此北宗之所以难于专长也。”见:邵梅臣《画耕偶录》,《中国画论类编》,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年版,下册第980页。
[viii] “南北派虽不同,而致各可取而化,故于马夏辈亦偶变而为之;譬如南北道路,俱可入长安,只是不走错路可耳。”见:恽向(1586-1655年)《玉几山房画外录》,《中国古代画论发展史实》,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版,第244页。
[ix] 黄宾虹《与傅怒庵书》,赵志钧编《黄宾虹论画录》,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第129页。
[xi] 八大山人题石涛《疏竹幽兰图》诗云:“南北宗开无法说,画图一向泼云烟。如何七十光年,梦得兰花淮水边?”并有跋云:“禅与画皆分南北,而石尊者画兰,自成一家也。”又:八大《题画奉答樵谷太守二首》有云:“禅分南北宗,画者东西影。说禅我弗解,学画耶得省。至哉石尊者,笔力一以骋……”见:朱安群、徐奔选注《八大山人诗与画》,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03、106页。
[xii] 《大珠慧海禅师语录》,《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卷第4册第166页。另:“佛知见者,只汝自心,更无别佛。”见:颐藏主《古尊宿语录》,中华书局1994年版,上册第49页。对“心”,宋明儒家之“理学”亦颇体认,南宋陆九渊与明代王守仁的“心学”观,与佛禅异曲同工,而陆九渊云“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见:《宋元学案》,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册第1884页。另:王守仁云“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见:王阳明《传习录》,吴光等编校《王阳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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