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故去后，已经两年多了，我一直没有力量拿起笔，写一篇悼念慈母的文字。我母啊，我不知从何写起。

 自从上大学以后，慈爱的母亲几乎没有张口让我帮助她干一点活。就在他去世前十三天，我们到石家庄参加堂妹的婚礼，遇到多年未见的亲戚，她禁不住要掉泪。要回北京，赶上假日，好容易才买到汽车票。在车上，她叫我，说空调太凉，我站起来，把她头上的旋钮关小。

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我曾写过一篇《哭母文》：

母孙敬岩，生于1944年5月17日，河北省深泽县南张庄村人，卒于2000年5月14日，享年56岁。

今不孝之子宏勋，哭悼于我母灵前：

母少家贫，无缘读书。及嫁崔门，前途难卜。伺候老人，饱尝辛苦。委曲求全，邻里和睦。田间稼穑，不辞寒暑。晨昏劳作，病体强努。省吃俭用，育儿筑屋。苦口婆心，督促进步。计三十春秋，乃积劳成疾。迨农事已歇，而心仍不闲，子女前途，日夜挂念。

乙亥冬，父卧病不起，母亲守护床前，喂药穿衣，前后一百四十天，哪得一刻休息，于是身心俱疲废矣。父亲逝后，母亲以泪洗面，郁郁寡欢，食无味而睡不安。在城市则感孤独，居老家则觉不便，其左右为难，闷闷度日，与谁诉说？

 既得长孙，母来看管，心虽稍喜，然洗衣做饭，徒劳累而已。既尔又得次孙，时来看望，一起外出游玩，其乐融融，是我母最幸福之时，亦儿最快乐之事。

自兄海外得次子，愿母前往，母心激动有加，又复操持包裹，准备成行。岂料夜间突发心脏病，挣扎无助，竟撒手尘寰，长眠天堂矣。是夜凌晨，风雨如晦，天地阴霾，不孝之子竟全不知之，而我母亦不托梦于我，此何故耶。

呜呼！我母何其苦命如此？何其短命如此？前夜儿刚来探母，母谈笑自若，略无病情。岂料门前信手一挥，竟成诀别矣！倏忽之间，母子已天地悬隔。我母容颜宛在目前，我母声音宛在耳边，然早已人去屋空。锅碗有未尽之餐，床边有未穿之衣，桌上有未用之药，睹物思人，泪下潸然。丧母之痛，儿何以堪？可怜我那兄长，远游海外，勤奋苦学，正盼母前往团聚，天伦同欢。他日得此噩耗，岂不悔恨终生，肝肠痛断。

姥姥尚在，我母尽孝犹未成，哀哉。彼苍者天，我母苦命如此，谁人信欤？虽言人生朝露，难获百岁，然慈母年方五十有六，与父亲正同寿而终，清闲生活，又何尝多享一日耶？难道儿等不孝，否则母亲何至乎弃我而不顾？恩父，慈母，日后儿等消息，又说与谁人听？俱往矣，我母今安在？

母溘然远去，竟不留片言只语，此憾何及？母需子而子不在，此苦何及？子欲养而母弗待，此悲何及？子呼母而母弗应，此痛何及？

哀哉！ 儿也不孝，儿也无能，终日东走西奔，不能服侍母亲左右，然食宿之间，时时挂念者，母亲也。母亲康健，儿之幸也；母亲快乐，儿之福也。母亲好强，常言连累于我，此何言哉？母亲一生为儿等着想，无微不至，直至瞑目，又何曾让儿受累一日耶？呜呼，愧杀儿也！

儿今长跪而恳求母亲，来生转世，还作母亲子。

(崔自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