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家,养猪是必不可少的。我家是必须养猪的,就在小院子的东侧偏南一角。
猪圈北连小东屋,南与茅房为一体。猪听到人上茅房,就从圈中迅速跑下粪坑,既吃到了东西,又踩了粪坑。下雨后,猪圈全是水,猪害怕进去,就需要填土进去。
在农家,猪圈粪坑中的造制出来的“农家肥”是地里庄稼不可缺少的,它成本低,也易于吸收,兼松软板结的土地。最令我难忘却的一幕是父亲跳进猪圈粪坑,帮着猪踩,这样可以尽快把土和麦秸、杂草、猪屎之类搀和好而腐烂成肥。
我家的院子小,所以粪坑必须很深,才能多做这种“农家肥”。粪坑满了,把粪起出去就成了重活,那是父亲和小舅的事情。粪一叉叉从坑边的墙洞扔出去,到最后人站在猪圈的坑底,头部基本与墙洞平齐。
起出去的粪在东墙外面的小路上,父亲会一丝不苟地细心地把它平整成长方体,四角用大块粪凸起来,四个边缘略高,这样可以使丈量时获得最大的体积。体积大,则分值高,这些分值是可以与在田间做人力劳动所挣得的工分等价计算的。
父亲耐心地整理着粪堆,我在一边坐在地上看着,那时我还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等我长大一些后,我才意识到父亲的一片“私心”,——父亲苦心经营,支持着这个家。到年底,一户所有的工分,与这户人家所分得的口粮相互核算,工分富裕的能从生产队领到分红钱,工分少的就需要从家里倒拿钱给生产队。我们家基本是拿钱户,记得只有一年是分钱户,也只得了一百二十多块,父母高兴了好半天。
父亲身体不好,不能坚持着到地里盯着干活;母亲虽然有先天性心脏病,却撑着,算是一个壮劳力,与男劳力同工同酬。我依稀记得她在地里干活的样子,大汗淋漓地拉着装满农肥的车子,快速行进在男人们的队伍中。
母亲五十六岁去世,我想那是她在青年时期长久劳累的缘故。一个本来不好的身体,又劳损过度,到中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保养好的。
父亲从集市上买猪崽回来,总是买一只,多了不好养。猪得从小喂起,收益大。到岁尾,猪肥了,被绑了四蹄,抬起来,吱吱叫得山响,一根大秤插进四腿中间,称了重量,算钱,那钱是家里一笔相当分量的收入。活猪卖出去叫卖毛猪,省事,但挣钱少些,若把猪杀了以后卖肉,则可能多卖钱,还可以得些猪下水,但麻烦。先是找人来费力把猪绑起来,拉到“王八坑”尾巴巷子边那个屠夫家。
屠夫在瓮沿蹭一下刀,转身抓住猪的耳朵,一刀捅进猪的脖子下面,血汩汩而出,赶紧拿盆子来接着,直至流干净;然后在猪的一只蹄子上边割开一个小口,屠夫从这小口用力吹气,猪的整个身体便鼓起来,用麻绳把小口绑住,这时猪像个大气球;猪被扔进热水锅里,泡一下,拎出来,屠夫迅速用一块弯曲的铁片呵吃呵吃地刮猪毛,最难刮的地方是猪头和猪踢,就改用刀子剜。猪毛净了,白白的,挂到横杠上,屠夫剖开猪的膛腹,取出内脏和下水。
把猪肉以合适的价钱卖出去,不是一件简单事。肉价是波动的,赶集买肉的人多,价格就可能上去一点。有时买主们都想等一等,看下一个集的情况,那么卖主也只好先把猪肉拉回去,期待下一个集能换了钱买年货回家过年。
家里虽然杀了猪,但肉是舍不得自己大吃的,最多留下七八个肉方,抹上盐,腌进缸里,放在北屋的柜子上面。一年当中哪天农活累了,就取出肉方来,切下几片,裹进玉米贴饼子里面。打开锅盖,热乎乎地吃,满院子香喷喷的。
母亲下地、做饭、刷锅、喂猪,里里外外,极辛苦,冬天,她的手裂了口子,就用猪油抹一抹,在油灯上烤,然后赶紧吹几下烫了的手指。在我少时的记忆中,母亲虽然还年轻,也有个化装盒模样的盒子,但没有用过化妆品。
既要节省口粮,又要让猪吃上粮食长肉,母亲那真是左右为难的。猪吃的主要饲料是红薯蔓磨制的糠,搀上一把玉米糁,还有就是人吃剩下的红薯、红薯片,母亲有时还搁一勺咸菜汤进去,猪吃起来山响。糠饲料的篷子紧挨着茅房,篷子的底部空间是鸡窝。
(崔自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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