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致大中和
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精髓,是传统、是道德、是伦理、是秩序,总之曰“中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231]
儒家“温柔敦厚”[232]的诗教观,是中庸思想之一端,是一种积极的、善意的、有用的文艺观。“哀而不伤”,“过犹不及”[233],“发乎情、止于礼义”[234],正是借助于斯,以超脱一己之私,从仁致公,心平气和,从“小我”走向“大我”[235]。惟其心中能“大”,笔下始能“大”,一挥而中其节、造其美。“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文理密察,足以有别”[236],执儒家中和标准以衡量八大的画语方式,道理自具焉。
“遗民情结”,这一中国历史上时代交替之际的特殊产物,具有特殊的人文意味。遗民对前朝的留恋态度,不仅仅是儒家忠信仁义礼等思想的表现,更是对整个人类传统和社会秩序、社会稳定的一种依依不舍,是对社会和平与稳定的期盼与憧憬。八大经历过切肤之痛,故而体会最深、希冀最大,既而把这种理想与愿望,一意寄托到自己的艺术中。八大这种心境,在书苏东坡《喜雨亭记》[237]等作中,可以领略到,那楷书工稳、平正、淡然。感伤之极,乃至沉郁;凝咽之极,乃至慷慨;悲切之极,乃至含蓄;沉抑之极,乃至浑成。其体物也似清潭之见底,其遣词也似野云之闲飞,其言情也似素月之升空;八大画作中那种自然的宁静与平和,那些鱼鸟万类的和谐与相亲,所以能感动人,此为一大缘由。
晚年的八大,当他彻底摆脱了“遗民情结”时,成为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艺术家。江山毕竟离自己很远,而艺术天地,却是自己的道场,可以修养于斯、安度于斯。一己之身何足惜,一家之事何足忆,最终笼罩着八大的,是社会的责任感与人类共同的忧患意识,这使得他无论颠狂还是隐居,一股莫名的痛苦和烦恼跟随着他,怎么也挥之不去。八大的恐惧,最后不是来自于社会时局的政治因素,而是来自于一种大寂寞、大悲哀;“世间无常,国土危脆”,人性之恶的成分可能随时变异、出现,这使他心存危险感。
美是真的、善的,而丑则是假的恶的、是万类的相害与残暴,是混乱、是不和谐、是无秩序,这发生在自然界,也发生在社会现象中。儒家的产生[238]以及仁、义、礼、乐等思想的提出,无不是出于维系社会的秩序感与安定感;孔子“冒天下之大不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所以称圣。追求和平、讲信修睦、天下为公,不正是整个人类所最需要的么[239]?中国文化对世界人类未来求生存的最大贡献,便在于“天人合一”思想[240],人要师法自然、行乎大道,寻求大善、大美、大和、大同[241],而不是一己一时之私。对于个人而言,是多么的孤立无依。儒家之学是集宗教、伦理、道德为一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则众履平安,这是多么善意的规劝,是使整个人类社会关系在道德之下生活得更好的“黄金法则”[242];“恕”而不“怒”,是宽博、无私、礼让、谦慎,而不是狭隘、自私、争斗、猖狂甚至涂炭天下。儒家的心性之学,在处理将来社会问题以及人类与地球面临的问题时,作用至巨[243]。“自求多福”、“反求诸己”[244],人类好自为之。
(崔自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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