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崔自默美学笔记》下编(19)
崔自默
[主题词] 会哭 关注 眼球经济 隐士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儿子三岁时背诵这句诗,手里正拿着奶瓶,问我:“是这个奶么?”我说:“此‘奶’非彼‘乃’,实词非虚词。”
分清楚实词和虚词、真事和假事,不仅仅是孩子们的需要。世间真假,有时的确难以辨认,更是难以辩论。
幼儿开始不会说话时,只能用哭声表达内容,其声音基本都一样,外行听不出多少区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里的“会”,不仅仅是能不能的意思,而是擅长不擅长的问题。
孩子可能只是因为饿,没有其他奢望,所以才傻哭;至于大人,绝对是有了处事的经验,圆滑、城府、世故,才堪称“会哭”。求爷爷告奶奶、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就是“会”,否则就是不会。什么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幼稚的表现,是不会。非不为也,不能也。处理不好关系,不会协调矛盾,是弱点。有本事的不光是你一个,用你一个人舍弃其他人,怎么可能。
所谓“会哭”,就是即便是假哭,也要让旁人听起来比真的还真。你听听,他肯定是真饿,他实在需要,他有急迫感,他有愿望强烈——再者说了,都是自己的孩子啊,什么真哭假哭,不哭了就是好事。个体家庭如此,集体公社也如此。都是大锅里的饭,你不吃他吃,谁吃都是吃,都一样。“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于是,大锅前面往往容易出现抢吃抢喝、丢人现眼的景象,除非大家断定大锅里的饭绝对够大家吃。
历史进步,忽然就到了“眼球经济”时代。名来了,利就不远了,大概是规律。于是,不惜牺牲自己的脸皮,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后浪推前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起彼伏,怪力乱神,纷纷出动,招摇过世,搔首弄姿。媒体推波助澜,极尽怂恿之能事,甚至专门推销“不要脸”的玩意,来争取自己的地盘,招募广告。知名度啊知名度,你要把我们指引到哪里?小品时代、游戏时代、裸欲时代、窥私时代、露癖时代,讲究收视率、寻求关注、制造热点,“逐臭之夫”比比皆是,恶性循环,不知所已。似乎,我们一下子整体都正经不起来了,这样的群体还奢望什么战斗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人为什么要寻求关注呢?不好一言以蔽之。大概是心理的天然需求,当然还有文化传统方面立身立言的习性。不被重视,好的东西也会被垃圾埋起来。酒香也怕巷子深,广告市场告诉我们,最差的广告与最好的广告效果一样。谎话说百遍就是真的,事实胜于雄辩,热闹非凡,合情合理。奇取而正守,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不得已而为之,古以有之。不癫不狂,其名不彰。疯子最吸引人,傻子最有意思,逗傻子玩、“耍丑儿”,虽然不道德,但的确可以消遣无聊的光阴。
被关注,就有被耍弄的可能。如果说看戏的是傻子,那么唱戏的就是疯子。没被注意以前,想方设法吸引人,累;被注意以后,千方百计躲避人,苦。脸儿太熟了,走到哪里都是“目光浴”,只能蜷缩着脖子、小圈子活动,失去了“与民同乐”的机会。艺术与政治,当然是两码事,艺术家在历史的舞台上算不了什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假如还想持不同政见,那真是脑子进水或者被驴踢了,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是常识。
想吸引人,却未必能吸引人。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各有各的造化,次第排布,井然有序。扎堆儿,肯定不是最优点的所在。在山里,寂寞松子落,却不时观望着市井的消息,等待入世的机遇,所以才会出现“著名的隐士”这样的文化悖论。真正的隐士,是没有的;也许有,你怎么知道?
“一队夷齐下首阳”,可怜么?不,那是因为士子根深蒂固的治国平天下的传统教育在起作用,责任意识从来就伴随着他们的良好愿望。总是失望,也还是没有办法,连哭都没有机会,谁听你的?
哭,可以作为是一个审美符号。在我们的记忆里,哭绝对不只是为了有奶吃,哭是发泄情感,是寄托思绪,当然还有更厉害的大用。谨慎啊,警戒啊。
无事真贵,少欲真富,不病真福。没事偷着乐不是坏主意,没事偷着哭,我想,对身体大概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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