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传统古法之外,也就不难理解。酷爱传统与追求现代,何者高明,不能遽断。要传统还是要现代,人们之所以发生争执,其中有原因在,那就是对传统的认同有所差别。倘若审美标准是依据传统的(书法专业者尚且大多以传统为正宗,平常人更是只认漂亮字为书法),无疑会对“现代”有所排斥;而与“现代”所协调的审美标准,至今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绝对不可能与根深蒂固的“传统”相提并论。艺术评价的标准,是最难确立的,有模糊性。书法的质量高低,不能秤量尺度;人们所依据的审美标准,大多是来自于传统的,现代跟传统相比,虽然难争高低但难被立刻接受,原因大概于此。
继承,是现代与传统之间的一段桥梁。继承之目的是为了创造,继承本身也包含一定成分的创造(只有继承而没有创造的事情很难相象);但继承本身,并不等于创造(创造决不是照猫画虎),创造意味着有所创新。我曾经不止一次翻阅书法的发展史,发现书法与书体的演进轨迹,是不断交叠和回馈的,后面的就来自于前面,没有什么是空前绝后的。
我走进过鹤菁的创作室,里面有各种碑帖,原来,他也偷偷学传统,他也知道“继承”。鹤菁不是糊涂虫,他没有“勇气”去抛弃汉字、完全摆脱传统的套路。对传统中怪异的东西,鹤菁情有独衷,古文字、鸟虫篆、汉碑额、六朝造像、敦煌唐人千字文等,他都崇拜。是的,这些跳跃在书法发展的光滑曲线上的点,对整条曲线具有某种贯穿力,它们的奇特,不断被正规化,换言之,它们也渐渐变化成了传统。鹤菁承认自己不愿循规蹈矩,这也好,庄子云“嗜欲深者其天机浅”,也许他更便于推陈出新;但是,鹤菁困顿苦恼,他正处于新旧交接、若上若下的半坡。
我总觉得,没有书写难度的书法,不能算是高明的书法。搞传统书法不容易,以今人世情,难与古人比肩,更别说超越;同样,搞现代书法,也并不简单,并不是胡乱涂划一番就大功告成。现代书法需要建立一整套崭新的秩序和形象,由无到有、由少到多、由稚嫩到成熟,并非朝夕间所能完成。鹤菁常写的有《幽荷》、《梅雪》、《日出》、《松风》等几个系列,或着重表现枯润对比的墨趣,或显露如老藤般的苍雄笔力,或形成点线色块的巧妙搭配,或营造如有气流般的动势。我问他,为什么总是写这几个字,他说,因为总是写不好、总是达不到自己理想的境界。原来如此,鹤菁也有他的“难度”,他所追求的特定目标,似乎总处于他将触手可及的位置。搞传统书法又何尝不如是?我相信,即便人书俱老的书法大师,每幅作品也有他自己的不如意之处。
技进乎道,现代书法的任务,不光是“技”的,所以就更复杂一些。我欣赏鹤菁书法的信马由缰,随意所适,因为,只要耕种,就有两种可能,也许喜获丰收,也许颗粒无收,那要看造化何如,天的和人的。
1999年1月26日湖西小楼橐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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