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当随时代”。2000年春,龙年伊始,李凌集中创作了一批“龙”字,每一幅都熔铸了很多心血。中央电视台在给他做的题为《黑与白的艺术》专题片中有这样的解说词:“这些变幻多端的中国汉字,让人的审美得到充分的蔓延,作者笔下的中国汉字,不再仅仅是一种文字符号,一种记事载体,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的传达,艺术的寄托”。的确,书法艺术对于李凌来说,已然是一种思想寄托、生存方式。他愿望,艺术化的生活,不仅仅是艺术家个人的自娱活动,而且应该是一种文化活动,以期有益于社会的文明。
(四)李凌书法展侧记
李凌今年在日本举办了两个书法个展,即7月9-23日的《李凌书法展》和8月10-31日的《李凌万佛书展》.我听到这个消息后,便问李凌,你这是第几次赴日办展了,有什么心得,他回答说早忘了,其实多少次并不重要,因为组织者热情邀请,所以咱更不能马虎对待,每一次都要花一段工夫准备,拿出一些好东西,虽然自己不尽得意,但总得给人以新鲜感,让人不失望,这样自己心里也就舒服些、安稳些。我本想听听他对于中日书法现状和交流的一些看法,没想到他的一番话说得如此简易和直白。
让观众和自己都满意,实现客观和主观的和谐,正是艺术的根本;无论谁说的天花乱坠,理固如此。不能达到自己的理想境界,包括天性、工夫、修养等众多原因,但目标既高,身体力行,心已诚矣.诚,立世之本,成功之由也。
我一向不把书法视为单纯的艺术行为,所以认为欲评价一位书家的艺术成就,就要同时拈出学术和人生两个指标。我想李凌的成功,也就是合同了这两个指标。李凌自七岁习书,稍后师从黄绮教授,除了书法学外,还于文字学、诗词学、篆刻、绘画等方面下过工夫。李凌是名实相符的,他的名气,来源于他的作品的魅力,来源于他的学术成绩,更来源于他的为人厚道的人品。每次翻读李凌的新书法集我都要有新感受,从初始的与黄绮书体相近到拉来距离到今日的全然自家面貌,李凌一直在铸造自己,这个过程漫长而又迅捷。年方而立之岁,他在诗集《舟中夜梦》中就有过这般句子:“忽惊已到无人境,何处长箫吹一声”(《信步》),“枝头抱香死,不落北风中”(《梅》),“常代山邀客,胸怀竹八千”(《竹》).李凌今忽忽已逾不惑之年,其笔更老,其思愈清。
能体现李凌“老”与“清”二字精神的,我觉得是他的自诩作“苍石落花体”的草书。他的草书,重处犹如苍石卧地,轻处恰似落花飞空。轻重之际,优游自在、容与徘徊,矛盾之两极能被流畅与和谐地贯通,非老手清思何以使然?
李凌能书巨幅大字,重处墨不糊涂,轻处笔不枯燥,尤见功力。另有趣味的是,李凌能在横幅之内挥写大字,堪称破得“文字障”,大胆变形,依造字规律解构、重组,其间颇显妙造巧思。其“佛”字最为特别,千佛不同相,气魄之壮阔、气息之深远,观而撼人。
(五)读李凌《万佛书道展作品集》
李凌又号“万佛堂主”,这我是知道的,但起初不明白它的意思是什么。等读到他的《万佛书道展作品集》,并与他聊了一番后,我才算释然。说“释然”也许是我的太自信,因为一提到“佛”,总是让人---起码是我肃然起敬的。
不知李凌到底写过多少个佛字,但可以肯定,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写百寿或者写百福,在过去不稀罕,但真正写好而流传下来的却也不多。今天,李凌写百佛,也是需要勇气的;之所以如是说,除却单纯书法本身的难度外,还有习惯的想法---殊不知,听似简单的事,干起来更难。倘若你以为我在此是胡说,何不操管一试?
事物之所以发展,不过一个“变”字。李凌写百佛,其实何止于百?他肯定是要经过千万次的构思与实践的,他也许以为乐趣或者游戏,对于我,此则是一个艰苦而乏味的工程。一方面,这是书法作品的完成过程;另一方面,这是一个悟道的过程。
禅宗有“不立文字”与“不离文字”之说,我想挪用来说明李凌的百佛书法。变化的作品,写的却是同样的内容,对李凌来说,就是一个“立”而不“离”的体验。图像变幻多端,产生它的,不过是一个多棱镜。李凌用这变而不变的形态各异的佛字,来说自己的法。他的法,取源于传统书法的深厚功力,又融汇了现代构图的和视觉的诸多养分。在他的眼里,字即是字,又不是字;他可以随时解构它们,又可以随时结构它们。在这个文字拆装和组装的程序里,李凌完成自己不执着而又不挣脱的书法涅般。
这些佛字中,最大者逾两丈,还有不少横幅,所以在书写它们的时候,李凌必须考虑章法、结构、笔法和墨法等诸多因素,对于一个重复的字,这些因素的作用尤为突出。堂堂巨制,李凌如何挥动如椽大笔,我不曾见到,但我可以从现成的作品照片来观察和揣摩:浓重而不臃肿,迅捷而不单薄,滞涩而不枯燥,起笔、行笔、收笔,一气哈成。
读至此,不熟悉李凌的切莫以为他只写佛字,他的小楷、他的魏碑、他的行草,都是地道的、精妙的,都是出古纳新的。清人姚孟起《字学臆参》有云:“一部《金刚经》,专为众生说法,而又教人离相。学古人书是听佛说法也。识得秦汉晋唐之妙,会以自己性灵,是处处离相,成佛道因由。”习书者于传统,应该采取这样的辩证态度。平常是真,没有经过一番磨炼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禅宗有谓“南顿北渐”,李凌是北方大汉,他的悟道,是渐入佳境的。百佛书展,只是他的一个印迹。
(六)随意所适书之法
李凌兄在北京饭店开了一个“李凌书法艺术工作室”,我只要路过,就一定进去看一眼,因为那里总是生机活泼。生机,是李凌一贯的态度和表现,换言之,干任何事情都要有热情。那里总是有很多朋友在聊天,文化、艺术、经济、政治,海阔天空,谁兴趣一来,就抓起毛笔写两张。
一天,李凌在工作室教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写字,到着实令我吃惊。吃惊的是这孩子书法的模样,还有李凌的教学方法。李凌并不让孩子临某家某种帖,这简直是太好了,何以如是言?因为,我们现在的很多书法基础教育者,急于求成,甚至让孩子们整天只练那么几张字,只是为了参加一些什么书法比赛,期求获得个什么奖项。如此以往,孩子对书法的兴趣被消灭得个干干净净,孩子爬在那里不情愿地写字,简直是一种折磨。倘若从长远利益着眼,这些孩子学书法到底是要干什么?
所以,我觉得李凌对初学书法的孩子们的教育方法的高明;他说,我只观察孩子的兴趣有没有提高,其他都是其次。奇怪的是,在自由的田地里生长的苗子,往往极为健康。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拿毛笔才半年,却姿势端庄,下笔有力,大概她是在出于兴趣的过程中观察着她的老师挥毫泼墨时的动作和神情、气息,可谓细致入微,就在耳濡目染中得到了提高,而且势头良好。所谓兴趣即天才、因材施教、因势利导、水到渠成、喜闻乐见、心态自由,李凌授书之法得之矣,此亦“无法而法”欤?
再看孩子的书法,章法、笔法、结体,无一不自然:章法不讲究,却有字的大小与穿插、掩映;笔法不执着,却灵便自如,轻重有度,方圆兼济;结体不规矩,却有斜有正,姿态万千,拙而能巧。更值得注目的是孩子书法的气息,看“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几字,个个好,尤其“远”与“居”的相互穿插,“远”字末笔,迤逦逶迤,气亘千里,非情态极大自由者何以堪?倘若为豆丁小儒所局限何以堪?!
关于儿童书法的问题,我一直感兴趣。“拙”,是儿童的特长,而“真”,更是儿童的独绝。年轻力壮者,或者年虽老而不知圆融者,可以做作、牵强、忸怩地伪装出一种拙来,但那是假拙,更离“真”其远甚矣。“巧”与“熟”,是多么难的事啊;在此基础上,不断完善,“技”进乎“道”,然后有望真拙。
2001年5月18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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