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默纸”的对话(4)
——“默纸”与解脱
问:王化 答:崔自默
问:“默纸”与“解脱”是两个不搭边的概念。但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艺术品之所以能够诞生,其根本的原因就是脑筋短路了,错了线,所以,正经与正常的思维模式被打破了,然后,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就诞生了。比如:不朽的名画《格尔尼卡》,本来毕加索想要表现的是法西斯的暴行和人民的苦难,但是我在这幅画中看到的是悲剧与诙谐、恐惧与怜悯、生命的颤抖和死亡的静止。同理,在“默纸”上,我也看到了这样的解脱,解脱和创造是一回事么?
答:普遍联系时哲学基本原理。“默纸”和“解脱”不是毫无关系的概念。艺术品的诞生,原因有很多。什么事艺术?是一个永恒的话题。高级的艺术品,可以说一种独特形式的“脑筋短路”,因为它属于异常。创造行为,都是异常行为。异常,是相对于一般人所谓的正常状态而言。正常语异常,是相对的。毕加索的《格尔尼卡》是一个文本,对于同样一个文本,不同的读者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知识储备、审美标准、人生经验。解脱和创造,是一回事,也不是一回事。天下事,皆如是。百家一理,万法一门,只是不同的说法和名相而已。
问:达利好像也有类似的话:“应该在神经不正常的时候去作画。”因为他不能解释潜意识时所进行的创作,所以他的画经常有很古怪很漫长的名字,比如《被绕着石榴的胎儿嗡嗡着的蜜蜂吵醒前的一秒钟》。站在这个角度去解构解脱,那么寻求解脱反倒成解脱的障碍,成为一种“我执”的欲望。我以为“默纸”完美的创造不是寻求解脱,而是探索追求理想的动机。而理想的追求,那个叫做“动机”的东西,显然是逃避当下;您说逃避与解脱是一回事么?
答:深奥与平常,是相对的。读者心中有,眼中才会有。结构、解构、解脱、障碍、动机、理想、逃避,都是名词概念。解释概念需要新概念的循环,会堕入概念游戏或偷换概念的把戏。“默纸”是艺术符号,是文化理想,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了。
问:想起赫拉克利特的一句话:“即使你踏遍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你也无法找到灵魂的边际。”“默纸”犹如温柔而透明的光,在石桥古纸上抑郁地闪烁,这是否一次纸的解脱?是艺术生命更高更深刻的实相?因为真正具有转化力的艺术,要表现的是你将达到而尚未达到的状态。您是否承认,这不仅是古纸的渐进解脱,更是一次生命走向解脱之路呢?
答:实相与本质、本真,是难以捉摸的。任何文化之类的人类的行为,都是一些理念和概念的组合。“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都是指出这种名与实的差别。什么“灵魂”?说不清楚,怎么能理解“灵魂的边际”?什么是“解脱”?说不清楚,怎么能理解“纸的解脱”?什么是“实相”?说不清楚,怎么能理解“艺术生命更高更深刻的实相”?“因为真正具有转化力的艺术,要表现的是你将达到而尚未达到的状态”——对这句话怎么理解?直接关系到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古纸与生命有什么关联呢?如果说有,为什么?如果说没有,又为什么?
问:其实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理想,就好像太阳只有一个,但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太阳。一个再霸道的人,也不会指责被人抢劫了自己的理想和太阳。同理,“默纸”是否代表着人类的共同理想呢?因为真正的“默纸”就如同真正的艺术创造,是永恒的。真正的创造者是永恒的,太阳在我心中照亮,银河在我血管中脉动,空气中漂浮着我的灵魂。“默纸”是否正在为这一切做无言的颂诵?
答:这几句话很有诗意。人各自有理想。“默纸”是我文化理想的一个表达符号和载体。我的理想,虽然我认为可以代表人类的理想,但未必能得到大家的认同。何况,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针对不同的人,其理想也是变化的。“默纸”,的确是以无言的形式来表达,表达人类悠远而远古的状态,马克思所谓“人类健康的童年”。老庄哲学所谓的绝圣弃智大致也是如此。人类的文明对于人类本身和地球其他物种而言,未必是什么福音。
问:在人类的精神文明进化中,很多高僧大德都在努力地复活过去的精神境界,以及古往今来的文化憧憬。被解脱的“默纸”是否能够成功地吸引众人的视线?是否还能够控制大家的视觉么?控制与解脱在艺术创造的领域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答:高僧大德,也都是平常人。“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寻寻常常,乃比于狂。”他们努力鼓吹、张扬或实践非常人所追逐的东西,目的不是吸引或控制别人的目光;当然也有目的性极强的隐士,是另一种形式的包装与炒作。不管怎样,这种圣贤思维与隐士风骨,在一定程度上调节了人类的生活节奏,对时流的浮躁情绪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默纸”没有那么大的承载力,何况现代社会信息泛滥,即便再夸张再火爆的新闻也吸引不了大家的目光。这是一种进步呢还是一种退步呢?当媒体失去作用,但个体绝对自信的时候,也许就是文明的复归——那是一种原生态,原始竞争和适者生存状态,不太过度地依赖于社会群体的人际关系,而是更多地面对自然环境与生存资源。什么是“控制”?什么是“解脱”?知道了两个概念的意思,它们的关系就明确了。
问:还记得在贵阳民族民俗博物馆的那个下午,看到那么多古老而美丽的少数民族服装,镶在大玻璃展柜里边,就像动物园里边可怜的动物被圈在笼子里,让人心痛。来到贵州最养眼的就是几千年来活化石的历史,真地希望“默纸”也解脱,不要让它们失去自由,更不要成为失去生命的标本。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答:我在民族民俗博物馆,改变了我以往对艺术概念的定义,我重新定义说:艺术是生命的寄托。苗族女性终其一生来刺绣一两件衣服,那不是用以交换的商品或艺术品,而是生命的寄托。现在,这些衣服,被放在展柜里展览着,不再是实际使用之物;那么,如此,是衣服之幸呢?还是衣服之不幸?作为新衣服,是一种情况,作为老物件、文物级别的衣服,展览着,宝藏着,让更多的艺术欣赏与文化传播,当然是好事。“默纸”,不是实用之物,而是艺术品、装制品、收藏品,这是它的束之高阁的幸事还是远离大众的悲哀?可以讨论。纸张的发明,用以印刷和书画,现在我让它“No Printing;No Painting”——不印刷;不书写——是善事还是糟糕的事情?这还不是一个简单的价值观问题,我觉得仍然属于一个概念游戏问题。什么是价值?什么是糟糕?可以辩论。取之于自然、用之于自然,善取善用,不容易啊。造纸的发明,对文明的传递这个过程是有利之事、便利之事;但人类需要那么多的文字文明传递么?文明难道就不是普通的消费品么?老子说“不贵异物,使民心不乱”。人类面对文明,够疲累的了。觉得文明宝贵、文化了不起,于是因为文明文化而造成巨大的浪费。不同的国家、民族和地区,因为文化纷争引起战争的历史不少啊。宗教的问题,也是文化观念和认识方法问题,不以而足。现在做两个方向的推理:如果“默纸”被束缚着而成为标本,那说明它的艺术价值与文物价值;如果“默纸”广泛流行、有生命的活力、无限自由,那也证明它的意义了。
问:永难忘记石桥的太阳,在那样的太阳底下,几乎没有幸福和痛苦,没有悲哀与神圣,没有伟大与渺小,一切都是平等的:平等的喜悦,平等的轻松。因为,太阳落在心中,心中就会拥有平等。在这个意义上思考:石桥古纸是否使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提醒着我们,要将平等心进行到底。可是,“默纸”拥有平等的核心么?艺术不是太阳,平等心是否就是不能解脱、不被解脱、不需要解脱的解脱呢?
答:这些话很有诗意,但因为表达的意思太个性化,所以很难理解,也就很难回答。不过,可以揣摩着说:一切都是平等的,你觉得不平等,是因为你的思考角度出了问题。“默纸”核心的内核,就是希望大家都无言无语,别糟践森林,浪费地球生灵共同拥有的自然资源。可以反问:我这么做的同时,不也就正在浪费么?执柯伐柯,没有办法。我们表达思想,只能用语言。得月离指,“指月”是一个过程。登岸舍舟,舟筏都是工具。否则,一切死寂,空无一切。
问:活着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解脱就是学着尽快地从人生这出戏中解脱出来,觉知、觉悟、觉醒,然后成为这出戏的旁观者。假如有人一旦将人生当真,认为这出戏是真的,认为自己是别人生命机器里边的螺丝钉,那可就太可怜可叹太不可理喻了。因为一旦进入或者被进入“小我”的境界,就会忘记旁观者身份与心态,那时就会像是来到一个低俗肮脏的菜市场,为了一分钱都会和卖菜的在秤盘上争个秤砣的高低。
答: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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