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教育思想很高深、高明,也很随意、随和,并不像很多酸腐之人想象的那样刻板、刻意。这里有一个例证——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翻译过来就是——
子贡问孔子:“有没有这样一个字,它可以作为终身奉行的信条?”孔子回答:“大概‘恕’字可以吧?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就别强加给别人。”
孔子的语气,是思考的、商量的、讨论的、包容的、谦和的感觉,不是武断的、惟我独尊的、霸道的、不可商量的、自以为是的结论。这种态度,不仅仅可以作为可敬的教育方式,更可以作为人与人交往的可爱的方法。
想要别人怎么对待你,就怎么对待别人。所谓“将心比心”,其实就是善心使然。善,就是智,善根福果。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能做得好,是智商高也是情商高的表现,是成功者必备的素质之一。当然,不能把自己个性化的癖好或好恶也强加在别人身上,你喜欢的,别人不见得也喜欢。
有的人莫名其妙,脾气大极了,一个都不放过,既伤害了别人,也毁掉了自己。嘴里说着“我这个人是个厚道人,刀子嘴豆腐心”,实际上却继续或说或做地伤害着别人;嘴里说着“我不生气”,其实气愤填膺,坐下了病,糟糕透了。
宽恕别人,就是宽恕自己;宽恕自己,与宽恕别人同样的重要。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我让我自己闭住自己的嘴
——关于辩论·感孟子·伤惠施·酬庄子
“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孟子在《滕文公下》一篇中,大发此感慨。以前我读《孟子》到这句话时,就曾经为这种感叹而感叹,随着日常生活现实经验的丰富,我越来越体会到其中的有趣与无趣。
“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孟子的“不得已”,有其担当天下道义的责任感,我却没有,也自知没有一点那样的能力。
天下的真假、是非、好坏、明暗,是难以依靠人的力量来立刻断定的。“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庄子·内篇·齐物论第二》)、“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徵徵,其徵也不徵”(《庄子·杂篇·列御寇第三十二》),庄子不厌其烦地指出这种“道不可言”的存在。虽然很多事情不可言,但还是要说,否则,很多以说话为职业的人就没有了饭碗,很多靠说话获得乐趣的人就会憋出毛病。
家长里短的话,文化人不愿意说,愿意说的是自以为是的脑神经细胞运动产生的反映即所谓的“思想”,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对方差,于是,就想着办法巧舌如簧地说服对方,这,就是辩论。
庄子举过一个有名的例子,就是在《庄子·外篇·秋水第十七》里面的庄子与惠子关于鱼乐与否的辩论,概念往复、展转循环,最后不了了之。其实,鱼乐或者鱼不乐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到底什么是“乐”这个简单的概念也还没事先说清楚。这种辩论,不涉及什么大是大非问题,不是“不得已”,所以就没有什么社会价值,顶多可以作为锻炼辩论技巧的个案佳例。
天下所有的辩论,都无外乎是对同一个概念的不同解释与互相不认同而已而已。不用概念的辩论,才算是最高级的,然而一开口说话,必须用概念,所以,所有的辩论都不可能达到理想的终极状态。这是辩论存在的固有的弊端。大辩若讷,大辩无言,作为辩论的注解,就是这个意思。真理不需要言说。“天何言哉”、“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自在,不言、不议、不说。
庄子在自己书中汪洋恣肆地陈述一整套的道理之后,在最后章节里,充分指出辩论的没有意义、没有意思。“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庄子指出当时国中辩论高手的病根所在,并发出感叹:“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庄子·杂篇·天下第三十三》)惜乎!悲夫!这不仅仅是针对惠施诸位,所有愿意为辩论这一事业献身的人,都是“形与影竞走”。影子想追上你,不可能;你想甩掉影子,也不可能。哈哈哈哈。(我不敢说那是“愚昧”,也许其中乐趣无穷,咱不知道罢了)
高超的辩论技巧,得之不易;遇到高超的对手,更是运气。匠人“运斤成风”,郢人“立不失容”(《庄子·杂篇·徐无鬼第二十四》),都同样的伟大,失去一方,另一方也没法玩了。茫然四顾,没有对手,多么孤独啊。找到了对手,杀的难解难分,多么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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