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真伪问题谁说了算?
——关于启功作品的真伪由答记者问所想到的
文/崔自默
前一段时间,《中国艺术报》的记者打电话告诉我,香港有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启功书法集》,有人指出其中作品有很多伪作;因为史树青先生在该书序言里提到我的名字,所以才打电话问我相关的事情。
以鉴定家的身份,在不同场合参加活动,我会经常过目一些这样那样的作品,有的是原作,有的是照片;而该书因为是史树青先生题签和作序,又很器重地提到我的名字,所以我不敢马虎,便告诉记者,还是拿书来让我实际看看,并当面交谈比较好。
记者晚上来了,说是报社领导委派,谈了一个多小时后才离开,是个毕业不久的女孩,也怪不容易的。
谈话时,记者录音并做笔记。我说,我说话随便,有时口头语辞不达意,最好在整理出来后给我看一下。两个星期过去了,我把这事也快忘记了。这天我打开电脑,收到记者的邮件,她说因为报社说要求采访首发,所以就没事先把采访记录传给我。采访的东西在刊发的文章中用了一些,我根据记者传来的录音整理内容,把我当时的谈话思路,整理如下:
第一,启功先生书法的地位。启功先生作为一个学者,他的书法是学者书法,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他在世的时候,针对他的书法世人就毁誉参半,有人说非常好,有人说非常俗。我觉得,启先生能写出自己的风格、体现自己的风骨,能把自己的学问融入到书法艺术中去,难得可贵。
第二,启先生去世之后,在全国政协礼堂的华宝斋书院,举办过一个追思会,当时我被点名做第一个发言,当时李铎、黄宏、张瑞龄、王志远以及启先生的得意弟子张志和等都在。我对启功先生的人品、书品和学问进行过很轻松的阐释,因为他本人就是“亦庄亦谐”的。启功先生既不像有些人所神话的那样学问怎么了不起,书法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怎么了不起,但是也决不像某些人贬低的那样很不行。人都是有性格的,他也一样具有多面性,针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情,会有不同的态度和言论,就像他写的字,也有丰富性。很多人都没有机会认识启功先生,他们对启功先生的认识都是“耳见”,就是用耳朵来想当然,人云亦云,并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辩证地考虑和研究这样一位学者,才能客观、辨证、全面。
第三,启功先生由于名气大、喜欢他作品的人很多,他题写的书名、牌匾很多,他的字雅俗共赏,因为这些原因,他的假字非常多。在潘家园还有其他市场,一两百块钱就一张,当然大部分赝品质量比较低,也有质量相当高的,高到启功先生自己开玩笑说“比我写得好”。这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我认为这不缺乏其科学性和幽默性。假字的水平到底有多高,启功先生他自己能不能看出来,别人能不能看出来,他的学生、他的家人能不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个问题。他的学生、弟子包括很多书法家都学他的东西,学得非常好,可以说几可乱真。根据我的鉴定水平,看的又少、又不做启先生一家的专门研究,我看不出来,我也不相信那些所谓的专家们能完全看出来。
第四,鉴定书法家或者画家的作品,到底谁说了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家属、学生只能说接触他比较多,相对了解,但这绝对不是唯一的尺度。书画家本人“有悔少作”,家人、亲戚、学生来作伪,古已有之。造启先生假字假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学生、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冒充鉴定家的人,“打着红旗反红旗”。应该有具体的文物单位来承担这样的鉴定任务,但是鉴定因为属于个性化很强的行业,所以始终会有分歧。包括古代的作品,启先生说对的,谢稚柳不见得说对,刘九庵、徐邦达、杨仁恺不见得意见统一。那么对于启先生的东西,也是这样的。
第五,启先生在的时候,他愿意不愿意出来打不打假是一个问题,他能不能看清自己的东西是另外一个问题。我曾经到他家,亲耳听过“感谢这些人替我干活,替我扬名,我能养活这么多人,也算慈善家”之类的话,很具幽默态度。由于艺术品鉴于新闻出版的署名权、著作权、名誉权、财产权等各权的分立现象,书法家画家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可以以名誉权、署名权等权利状告那些作伪者和出现的赝品。在他去世之后,在出版作品的时候,家属有权来说这些作品没经过继承人允许,可以质疑收录作品的署名权和出版权,追讨稿费,这是他们分内的权利;至于说指摘作品的真伪,他们没有这样的绝对权利。
第六,就这本启功作品集来说,我不谈具体的真假问题。史树青先生是国家鉴定委员会的专家,史先生说真,是他的权利;他与启先生相识多年,我相信他的眼力。鉴定这一行有个规矩,老师说真了,学生不要再说什么。这一规矩值得遵从,否则,意见不统一,坏了整个鉴定行业。谁也不同意谁,谁也不尊重谁,谁还相信这个行业?至于其他很多人,可以发表意见,没有什么值得信服的权利来断定真假。信口雌黄的“咬群”起哄者,惟恐天下不乱,滋生是非,损害的不仅仅是健康发展的艺术市场,破坏的也是整个民族艺术的国际地位和声誉。
第七,学术研究过程中的真伪讨论与市场交易行为里的真伪之争,应该区别看待。专家的、家属的、学生的、画廊的鉴定意见,都是相对的个人的行为,都不是衡量真伪的最后标准,作品的真伪问题到底谁说了算?不是个简单问题,法律也难以武断结论。我在不同场合发表过粗浅的看法:一则是临时性的科学统计方法,少数服从多数;二则是长期发展战略,要有科学发展观,建立先进的数据信息库和认证机构,从根本上杜绝赝品的产生。“打假”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要有个科学体系,以国家文化战略的高度,未雨绸缪,来保护国粹艺术和民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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