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通信选》之《答可航》之 (22)
可航:
我在罩子里供人观赏?那我不是成活文物、活木乃伊、活猴子了?亏你想得出来。还有,谁负责收钱啊?不能白看啊!还有,我上厕所怎么办,也可以观赏么?
我虽然卖命地工作,但却是自愿的。知之好之乐之,而已。人们都像我一样,首先不可能;其次,那世界就更乱了、竞争就更激烈了。人人想当英雄的社会,不是安逸的和谐的社会。我虽然想当“圣人”,但当“圣人”必须付出代价,个人家庭的生活的自我的牺牲与奉献,其次是社会的群体的客观的浪费。奉献,需要风险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很多人不了解我、误解我,其实,人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天下有掉馅饼的事么?我有时也在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玩命?只是寻找一点心理的慰藉么?什么慰藉呢?名与利么?不知道。说自己是看破了,却放不下;说可以随缘了,却不能自在。有时,我极其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知我、毁我、罪我、誉我,由它去吧。既然自己已经付出那么多,还差那么一点点妒恼怨恨么?
以我之钻石,掩埋彼之垃圾,如何?——这是否有点孟子之浩然?春来了,快哉风!
《What do I Think》系列,就是自己对自己的一次次剖析。是罪与罚,是忏悔录,是沉思录?都是,也都不是。我把自己的最新的一批作品,带方框框的“心裁”的这种,要出版一本英文和法文的大画集,多取局部,效果甚佳。简单——复杂——简单——复杂,整体与局部之间,认识有这种递进的关系。尽精微,致广大,这是一个时间与空间的相对过程。不仅仅是相对论、规范场,还是统一场、全息论。这里面,似乎有一个视觉的轮回。
我把这本新书名为《视觉场》(《Visual Field》),里面有格式塔心理学的成分,是视觉元素的魔方,是心鉴与心裁。观赏一幅,是自己观照自己的镜子,是自己打开自己心门的钥匙。
这种“视觉场”,显然有唤醒效果。当然,读者心中得有储藏、有存货,否则难以对接、组装。有感斯应,唤醒必须有呼应的关系。关系是最大之力!是一切场的本质。场有时虽然混沌、不确定、变数、测不准,就是因为关系的复杂性。彼此之间,各自随时变化,何况对接起来呢?离之双美,合之两伤。谁也不怪,就怪这种“关系”、场、偶然必然之力。
“我必须不但能掌握尽可能多的工具,还应能脱离工具的束缚,站在更高的层面‘关照’对象,自由自在地分析问题。”——你的“关照”一词,是否“观照”一词之误?一字之差,失之千里。搞学术,宛如捅窗户纸,很多腐儒笨伯感觉自以为是,似乎透彻了明白了,却还是隔膜得很;其间只是差失心力那么一点点,于是即便嘴里吹出卷沙大风来,那层窗户纸依然细密无损。“隔膜”的距离,无限大!0.0000000001微米除以0,也还是无穷大!
关于“成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可能没在意。——找到了目标,就是成功。成功有大小量差,但没有质别。没有目标的运动,不是前进,只是无规则热力运动,“布郎运动”。
“终极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正如我说过,既然有问题,就是解决不了的,否则就不成其为问题了。平常心是道场,一般人只有本事玩些文字般若,没有观照般若的能力,更遑言实相般若了。于是,只好“喝茶去”。这些,都是常识,不需要再说。生活中吧。每做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心,此生便值得了
“线条”之类,都是“形而下”,都可以练而得之。加入意念,会生动活泼——这大体还是针对自己的创作愉悦的;然而不可用之太过,否则意念太过就是“着相”,就会忸怩做作,线条就不客观不可观了。意念要若有若无,运笔要介乎艺术家与工匠之间。针对《艺术中国》系列专题片,我说过主题词——“普通劳动,创造经典”,即是此意。正是这种看似的“普通”,才是真正的非凡!
最最形而上的,是做人!形上曰道,做人曰德,《老子》又云“道德经”,非为无由。尽人力,正乃成全天性。
做人之难处,还不仅仅在于自身之高华,自心之冰雪,而在于和谐之群体,米盐之环境。正如我前些日所说的:“好人没了钱也做坏事;坏人挣了钱也做好事。”可见,好与坏,善与恶,没有本质之别,以往的“性善性恶”之论争,都是刻舟求剑,忽视了时间的因素——时间是变化与存在的根本条件。一切,都有过程性、规定性、条件性。我《艺文十说》中,有《条件说》论之甚详。知识,在于实行、应用;不是不知,“只是当时已枉然”,奈何?
崔自默2010-4-4 0:33
[附录]可航来函
自默吾师:
我曾突发奇想:将您每日之工作状态做成行为艺术,类似于“真人秀”的形式,展示给世人。把您的工作室用个极大的玻璃罩罩住,玻璃是特制的,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却看不到外面,这样,您可在工作室内不受干扰地正常工作,参观者则可在玻璃罩外自由欣赏。
为何要做这样的行为艺术呢?答案十分简洁:您的认真和敬业实在非常人所能及,相信人们看到您的工作状态后,一定会被感染和震撼,变得积极乐观,干劲十足。这对于人类文明建设岂不有利?
老师,请原谅学生冒昧,竟萌发如此“荒诞”之想法,大概是近日读了太多美学哲学理论,有点找不到北了。加之,您最近正为筹备北美画展而忙碌,每次给你送信或资料,总见您埋头加力工作,简直像台“永动机”。 所以,“行为艺术”的念头便不知不觉诞生了。
我很惭愧,自己对新知识这样没有免疫力,每阶段的情绪波动,几乎都和当时所读的书籍有关。最近哲学读多了,形而上的怪念头此起彼伏,还斗胆拿您的《What do I Think》系列画作“开刀”,“现学现卖”加以“评点”。您好宽容,不但不责怪我,还于百忙中抽出时间,耐心细致为我批改“作业”,使我受益匪浅。
记得前段时间,我专为“写作”一事给您去信,诉说我的“瓶颈困惑”,我几乎有些恨写文章了。近些日,我又渐渐找到了“感觉”,这一转变,始自读您的新作《What do I Think》。我惊喜地发现,这组作品,与“美”和“哲学”那么息息相关,血脉相连,使我有满腔“感触”想要抒发,写作的“能力”渐渐苏醒了,确切地说,是被您的画作唤醒了。
这样表达又不准确了,难道您过去的作品和“美学”“哲学”没有关系?当然不是!因此,这只能算作某种因缘巧合,“学术”不过是工具而已,读了新书,掌握了新工具,有了新角度去写文章,却并不直接表明写作水平提高了,换句话讲,我必须不但能掌握尽可能多的工具,还应能脱离工具的束缚,站在更高的层面“关照”对象,自由自在地分析问题。
老师,我觉得做个成功的人好难,人品、才华、情商、运气等等,要面面俱到,这还不算,即使克服万难终于成功了,自己是否会真正觉得开心呢?得到的同时,也必然丧失许多。这个话题分析起来又复杂了,究竟怎样算成功?成功的标准是什么?想起了您在“同情心说”里提到的“标准”问题,不敢细究下去,答案简直是无穷无尽的。
“哲学”、“美学”、“宗教”等,一直在探讨求索的,就是这些玄之又玄的人生的终极问题。不知为何,每见到您,或是想到您,也总能令我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些“终极问题”,想到头痛的时候,就将您说的“以兹心,作兹事。莫相问,个中昧”作为“解药”。也许,“终极问题”的答案,就藏在平淡的生活中吧。每做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心,此生便值得了。
前日您点评我描的佛像习作,并告诉我:将“意念”注入笔画中,想象那对象是有生命的,那衣袂是轻盈飘动的,“线条”便活了,灵动了。好老师,您这招儿可真灵,我回家后即刻试验了一番,动感大幅提升。看来,画画也不是特别特别难,相较之下,果然如您所说,千难万难,做人最难。
做人,做“有用”的人,做“成功”之人,做对得起自己的人,做真人。关于“做人”,愿闻吾师高见。
祝好。
可航 2010-4-2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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