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上人《〈法华〉经变图》浅读

崔自默

佛教传入之初，曾名“像教”，盖“以像设教”之意也。佛教经典浩如烟海，佛家哲学古奥深邃，故常使学人如行莽莽群山丛林，短时之内难得要领。佛像艺术之发展，则如“轻舟撑长帆，绝壁挂云梯”，是引人趋入的方便法门。纵观佛教弘传的两千年历史，乃知佛经所传述之理性“法身”与佛像所呈现之艺术“化身”之间，相互契合显发。“道俗瞻仰，忽若亲遇”，佛教绘画给人的艺术审美及心灵触动，实崇高而透彻，其高度恰也切合中国文艺精神“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伟大宗旨。

月照上人者，当世之智者、大禅师也。先后出主两浙名蓝（奉化雪窦寺、天目山禅源寺）丈席，并兼辽北二寺（调兵山明月禅寺、辽阳广佑寺）方丈。曾任九华山全山十方丛林祗园禅寺首座兼九华山佛学院研究生导师。创中华禅画院并亲任院长，致力禅画艺术之继承与发扬。上人善画而能激扬文字，日常业务于绘画、著述、讲学，或潜心创作，或笺释佛经，或抉隐诸子，或阐学论艺，融会贯通，厚积薄发。近年来卸去诸多职务束缚，“云游萍寄，以闻先哲之风”，不拘成法，随机应化。既致力于契理契机之“月照禅”之倡导，亦孜孜于禅艺并举、道术双宏之发扬。上人于当代中国画界所开显之禅画艺术，乃以翰墨为佛事，以丹青作教化，而旨归于供养人人拥有之清净自性，开发个个本具之觉悟知见。

上人以“如来使”自任，深具《法华》所说六万恒河沙数地涌菩萨之上首上行菩萨自觉，矢志于末法时弘通《妙法莲华经》，依说修行，广设方便，普度有情。上人自道“倾心《妙法莲华》终极化导之教廿余载，忝从早岁专习此经，翻嗟亿劫之无归，深庆余生之有赖！乃发愿以此甚深经典利乐阎浮提众生。往昔尝开大座十馀会宣讲是经，欲令四众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新又敬造《《〈法华〉经变图》七卷、护法菩萨七身，更亲率弟子披寻旧版，雠校正讹，累经编订，汇成如上图像篇什，统之有宗而成是大字简易新本。乃募清信士女资助梓行，庶永流通。”其深心大行，巍巍如是。

《法华·方便品》云：“诸佛世尊欲令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故，出现于世。”佛之知见，在圣不增，在凡不减，生佛平等而有之。世尊于菩提树下成道已，于三七日中敷演《华严》大教，独被上根。中下在座，不见不闻。不得已，为实施权，说四阿含小教，令二乘之机，转凡成圣，证遍空涅槃，是为渐初。次于方等会上，借维摩等诸大士互相酬唱，弹偏斥小，叹大褒圆。四教并谈，是为渐中。次于般若会上，与四大弟子共转法轮，会一切法，皆摩诃衍（大乘），以般若理水，淘汰二乘情执，是为渐终。最后于《法华》会上，开权显实，开迹显本，会三归一，普授三根之记，无有一人不堪作佛，出世本怀，于兹始畅。大矣哉！是《妙法莲华经》，诸佛究竟之极谈也。

是《〈法华〉经变图》，是己丑新岁以来，月照上人不惮春寒暑燠，焚膏继晷，累半年之功方始成就，信为上人近岁禅画创作之扛鼎巨制。此图计七卷，系本据整部七卷二十八品《法华经》之要言大意，依照诸品间之次第脉络，并恪循造像法度，恭从仪轨行门，熏沐顶礼，受持无上陀罗尼，供养是《法华经》。艺事为法事，笔墨为坛场，化方丈之室为无量刹土。当此止观双运之时，身预灵山《法华》圣会，诸佛菩萨、天龙护法一一于定境之中示现分明。目乃识之，心乃念之，笔乃绘之。

《〈法华〉经变图》气势恢宏，境界清旷，人物威仪襜襜，望之甚伟：如来有法王之端严，菩萨有等觉之妙相，声闻有罗汉之神异，护法有金刚之威烈。瞻之宛然法华会上慧泽注地、寂光烛天之庄严胜境在在呈现于七轴之楮，既如纳藏大千世界之一粒沙尘，亦似开敷庄严法界之一瓣花叶，既聚结道体，具福田之广；更包蕴禅心，兼慧海之深。人得见之，无不肃然起敬畏之心。倘非学养、道德、心灵之三重修炼，绘画之笔曷可至此。曩者石涛上人曰“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神韵，尺幅上脱去俗气，混沌里放出光明”，于兹毕见矣。

笔者本非画中方家，又非佛学内行，是以窥此《〈法华〉经变图》恐不及全豹一斑，故不敢多有置喙，且待具眼之士以论此义，余乐从教焉。本文谨循《法华》卷帙拈示月照上人所绘《〈法华〉经变图》之所本者——《法华经》七卷内容大意，略为读者提供解图之索引而已。

一、《〈法华〉经变图》第一卷

本卷图中内容，出于《妙法莲华经》第一卷。

图上右半部分所绘乃《法华》会上，本师世尊释迦如来与阿若憍陈如、摩诃迦叶等大比丘众万二千人，有学、无学二千人，摩诃波阇波提比丘尼、罗睺罗母耶输陀罗比丘尼与眷属六千人，文殊师利菩萨、观世音菩萨等大菩萨众八万人，以及无量无数天龙八部、人王等众俱会一处。世尊放光现瑞，以为发起《法华》大教之由也。

在围绕世尊之四众中，面向世尊胡跪合掌者是长老舍利弗，其智慧功德为声闻众中之上首，代表二乘人中之上根，在后《方便品》中为世尊说法之当机者。

图上左半部分所绘，是世尊眉间白毫相光所照东方万八千世界，尽现彼土六趣众生相，及彼诸佛所说经法、涅槃之相，及诸佛涅槃后所起之七宝塔，又见彼土四众弟子及诸大菩萨众种种相貌与诸修行道。

卷尾画护法天神威德成就众事大功德天像一尊，功德天又称吉祥天，其父德叉迦、母鬼子母，为北方毘沙门天王之妹，或说为毘沙门天后妃。此神功德成就，能与大功德于众生。其形象据《陀罗尼集经·功德天品》：“其功德天像，身端正，赤白色。二臂画作种种璎珞、环钏、耳珰、天衣、宝冠。天女左手持如意珠，右手施咒无畏。”

二、《〈法华〉经变图》第二卷

本卷图中内容，出于《妙法莲华经》第二卷。

图上左半部分所绘系此卷《譬喻品》、《信解品》中之火宅喻、穷子喻等譬喻故事之情节内容。

卷尾画护法天神能与总持大智慧聚大辩才天像一尊，辩才天亦称大辩天、大辩功德天、大辩才功德天等，又名美音天、妙音天、妙天音乐等。或为男身，或为女身。此神聪明而有辩才，故曰辩才天，能发美音而歌咏，故名美音天、妙音天，为主智能福德之天神，若供养此天，则可得福与智慧。《金光明最胜王经·大辩才天女品》有曰：“若人欲得最上智，应当一心持此法，增长福智诸功德，必定成就，勿生疑；若求财者得多财，求名称者得名称，求出离者得解脱，必定成就，勿生疑。”

三、《〈法华〉经变图》第三卷

本卷图中内容，出于《妙法莲华经》第三卷。

图上右半部分所绘，在围绕世尊之四众中面向世尊合掌恭立、与世尊相酬对者，是长老须菩提、摩诃迦旃延、摩诃迦叶、摩诃目犍连四人。其在前卷《信解品》中说穷子喻，在此卷《药草喻品》、《授记品》中，为世尊说法之当机者并得世尊授记，当来作佛。

图上左半部分所绘，乃《药草喻品》、《授记品》、《化城喻品》中三草二木、大通智胜成佛与十六王子、化城之喻等譬喻故事之情节内容。

卷尾画护法天神东方护世乾闼婆主持国天王像一尊，持国天王又作治国天、安民天、顺怨天。此天王领乾闼婆及毘舍阇神将，护持东方国土，安抚众生，故称持国天。系护世四天王之一，住于须弥山山腰东面耸出之由乾陀山，为护世之善神。其形象诸说不同，《陀罗尼集经》载：此天王身长一肘，着种种天衣，严饰极令精妙，与身相称，左手申臂垂下把刀，右手屈臂，向前仰手，掌中着宝，宝上出光。《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载：东方持国大天王，其身白色，持琵琶，守护八佛之东方门。

四、《〈法华〉经变图》第四卷

本卷图中内容，出于《妙法莲华经》第四卷。

图上右半部分所绘，面向世尊合掌恭立而与世尊相酬对之大众，是在前卷《信解品》中说穷子喻，在此卷《五百弟子授记品》、《授学无学人记品》中，得佛授记之富楼那、憍陈如、阿难、罗睺罗尊者，得佛通记之万二千阿罗汉、得佛别记之及五百阿罗汉，以及有学、无学二千人等。

图上左半部分所绘，乃《五百弟子授记品》、《授学无学人记品》、《法师品》、《法师功德品》、《见宝塔品》、《提婆达多品》、《劝持品》中衣珠喻、宝塔涌出、释迦开塔、龙女成佛等譬喻故事之情节内容。

卷尾画护法天神南方护世鸠盘荼主增长天王像一尊，增长天王又作毘留多天、毘流离天、毘楼勒天、毘楼勒迦天、毘楼勒叉天等，系护世四天王之一，住于须弥山山腰之南面善见城中，常时观察阎浮提之众生，率领鸠盘荼、薜荔多等鬼神，守护于南方国土，能折伏邪恶，增长善根，为护法之善神。此神之形象，诸说不同。《陀罗尼集经》载：此天王身长一肘，着种种天衣，妆饰极精妙而与身相称。《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载：其身青色，手执宝剑，守护八佛之南方门。

五、《〈法华〉经变图》第五卷

本卷图中内容，出于《妙法莲华经》第五卷。

图上右半部分所绘，乃前《见宝塔品》所说：宝塔涌出，世尊上升虚空，弹指开塔，见塔中多宝佛全身。时多宝佛分其半座，请世尊同坐。佛以神力接诸大众，皆处虚空，周匝而围绕之景象。

在周匝围绕之大众中，面向两佛恭敬问讯赞叹、手执如意者，是文殊师利菩萨。正由文殊菩萨之问，世尊为初发心菩萨说四安乐行，依之弘法，不必顾虑危苦。此即《安乐行品》之谈。

图上左半部分，系据《安乐行品》、《从地涌出品》、《如来寿量品》、《分别功德品》中所描绘表现之地涌菩萨、弘经方轨、六度功德等内容。

卷尾画护法天神西方护世为大龙主广目天王像一尊，广目天王又称恶眼天、丑目天、杂语主天等，为四天王之一，住于须弥山山腰之西面，常以净天眼观察阎浮提众生，以百千无量诸龙而为眷属，守护西方之护法善神。司掌处罚恶人，令起道心。关于其形象，诸说不同，据《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载：其身红色，执罥索，守护八佛之西方门。

六、《〈法华〉经变图》第六卷

本卷图中内容，出于《妙法莲华经》第六卷。

图上右半部分所绘，乃多宝佛塔中释迦如来与多宝如来两佛并座，大众周匝恭敬围绕。当中面向两佛合掌问讯者，为弥勒菩萨，亦或为常精进菩萨，或为得大势菩萨、上行菩萨、宿王华菩萨等大菩萨，因此诸菩萨，皆是此卷《随喜功德品》、《法师功德品》、《常不轻菩萨品》、《如来神力品》、《药王菩萨本事品》各品中与世尊酬对当机之人。

图上左半部分，系据《随喜功德品》、《法师功德品》、《常不轻菩萨品》、《如来神力品》、《嘱累品》、《药王菩萨本事品》各品内容，所描绘表现之如来十种神力，世尊三摩无量无数菩萨之顶，随喜、受持、弘通《妙法华经》诸种殊胜功德，以及常不轻菩萨普记四众、常行礼敬，药王菩萨燃身、烧臂供佛弘经等因地事迹。

卷尾画护法天神北方护世大药叉主多闻天王像一尊，多闻天王又作普闻天、种种闻天，为护世四天王之一、十二天之一，住于须弥山山腰之北面，率领夜叉、罗剎二神众守护阎浮提之北方，因其时常护持道场，听闻佛法，故称多闻。此天王亦常被视为执掌人间兵事之战神，而受崇奉，其形象一般呈神王形，脚踏二鬼，手持宝塔。

七、《〈法华〉经变图》第七卷

本卷图中内容，出于《妙法莲华经》第七卷。

图上右半部分所绘乃释迦牟尼佛已令十方所来分身诸佛、地涌菩萨及诸菩萨众，各还本土。世尊出多宝佛塔，还复原来座处，但留下多宝佛塔，为以后流通此经作为圆证。

图上左半部分系据《妙音菩萨品》、《陀罗尼品》、《妙庄严王本事品》、《普贤菩萨劝发品》各品内容，所描绘之妙音菩萨往还娑婆世界，礼赞供养释迦如来；药王菩萨、勇施菩萨、毘沙门天王、持国天王、十罗刹女宣说咒语护持受持弘通此经者；妙庄严王与净德夫人，及其二子因地事迹；普贤菩萨与无量无边大菩萨众遥从东方而来，劝发此经等情节。最着重表现者还属《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所述圣观世音有求必应、随类现身、寻声救苦，普门济度之伟大功德。

卷尾画护法菩萨殷忧四部外护三洲韦驮尊天像一尊，韦驮尊天又作塞建陀天、私建陀天、建陀天、违驮天，或称韦将军、韦天将军等，为南方增长天八大将军之一，乃四天王下三十二将军之首，也为专司镇护伽蓝道场之神，生而聪慧，早离尘欲，修清净梵行童真之业，受佛陀付嘱而镇护东东、西、南三大部洲。据传佛陀涅槃时，捷疾鬼盗取佛牙一双，韦驮天急追取还。其形象身着甲冑，合掌，臂捧宝杵，自唐初道宣律师感得其像后，各处伽蓝均设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