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能换钻石么?
---崔自默答王化
禅是什么?
禅是一只花。禅什么都是,什么也都不是。
禅是对决的机锋。禅更是语言无上的般若。
提婆菩萨是般若中的天,因为梵语的“天”就是提婆。可是,有一个打着雨伞的婆罗门外道,以为他的天空只是伞下的一小片,于是,他跑到提婆菩萨的跟前,不解的问:“你是谁?”提婆答:“天。”
婆罗门看了看手里攥着的散柄,以为攥着天,接着问:“天是谁?”提婆答:“我”。
婆罗门很生气,明明是我攥着天,我才是天呢,于是接着问:“我是谁?”提婆答:“狗。”
婆罗门想了半天,想不懂天底下为什么跑来一条狗,于是接着问:“狗是谁?”提婆答:“你。”
婆罗门不停地问,提婆不停地答,机锋全在“天、狗、我、你”之中。天、我与你、狗,变成了时间的碎片,化为智慧的般若。
时间过去了两千五百年,今天,崔自默与王化的对话也许仍然走不出“钻石”、“眼珠”、“金融危机”的大门。
一、钻石之门
王:为什么选择画“钻石之门”?而不去创作《黄金之门》、《水晶之门》、《土豆之门》呢?
崔:就像你问我为什么我叫崔自默,而不叫“焉艳花儿”,为什么不把杯子叫成锅子,不把凳子叫桌子呢?
王:可创作恰恰不是约定俗成啊?
崔:偶然就是必然。虽然不是约定俗成,但是偶然发生了,就是存在了。时间在一个直线上或者曲线上行走,忽然,会在空间一个点上相撞。这个点,虽然是无穷大分之一的巧合,但却是必然,绕不开,不能回避。
王:这样说《钻石之门》是天启还是神示?
崔:都可以说,都只是一个“名”,不是“实”;意识也许只是鬼斧神工、水到渠成、妙手偶得。
王:是不是希望拥有钻石,又没有拥有,于是先画一张饼呢?
崔:当然钻石不是最可恶的东西,它是财富的象征。只有无穷地拥有,才谈得上厌恶。其实,对任何东西人都无所谓拥有,人活着,就是为了死,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还谈什么拥有呢?
王:能不能窥伺一下你的“钻石生活”?
崔:日日是好日。钻石生活,就在心里,不是物质的生活质量。物质欲望,总是有限满足的。
王:你的“钻石心情”呢?
崔:分分妙妙都需要快乐。快乐是智慧的象征。
王:什么叫“钻石王老五”?
崔:那只是一个通俗的说法,是指单身男人,我不是。其实,人人也都可以是“钻石王老五”。你不姓王,在家也不是排行老五,也可以是钻石王老五。这是希望有自由自在的年轻生活,当然不尽然。
王:“钻石工作”呢?
崔:没有绝对好的工作。只要喜欢,就是好工作,否则就是受罪。专业不是在职业。专业需要专心、嗜好、热爱,职业却只是混饭的工具。“乐其日用之常”,过平常的日子,才是根本。
王:平常的钻石与非常的钻石有什么不同?
崔:一辆车,只有非常的发动机,不是好汽车。发动机是汽车的心脏,需要其他的零件组合在一起,才有意义。有时十几个小时那么跑,多累,多可怜,给了油就跑,谁可怜过发动机啊?平常与非常,区别不只在客观上,有时只在心里的质量上。
王:可怜天下“钻石心”啊。
崔:是啊,心中有眼中才有,才是真正的拥有。“钻石”,其实就是一个名字,我们说的钻石并不是指钻石本身。钻石也不是钻石,这就涉及到所谓的“名与实”的辨证关系,就像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一样。钻石跟其他的东西是平等的、等价的,就看你觉得它珍贵不珍贵。“觉得”,是心里感受。
王:钻石是世界上最稀缺最贵重的物资,能和什么等价?
崔:跟任何普通东西都能等价。比如跟水是等价的,因为水不能代替钻石,钻石也不能代替水。还有空气、阳光。你给我弄一百吨钻石,也不见得能换取一顿空气。珍贵,有其条件限制,不是绝对的。
王:关键是没有发明称空气的称啊。
崔:那也没关系。我把空气给你断掉,让你10分钟停止呼吸,给你一百顿吨钻石来补偿,怎么样?你考虑过没有,只是我们觉得它珍贵,只是“觉得”,不是真实。你要觉得它不珍贵呢?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它就不珍贵了。在你心里不觉得珍贵,它就不珍贵了。假如在物质上不能彻底超越它,那么可以首先在精神上彻底超越它。
王:珍贵是相对的。金融危机也是这样吧?
崔:忙与闲是相对的,金融危机和金融不危机也是相对的。我们现在没有危机到没有饭吃的时候,我们还有足够的钱去买粮食,怎么会是“危机”呢?
王:金融危机是钱的危机,没有饭吃是粮食的危机,人不能吃饭是生命的危机。
崔:所以我说没有危机。到处是危机,就无所谓危机了。你说有危机,那是你认为的危机。我们两人可以争论,这是文化的吵架。吵架不能解决,根本解决吵架的办法要靠枪杆子。秦始皇“焚书坑儒”,就是政治解决文化问题。所有经济上升为文化,是吃饱了没事干之后。文化最后上升为政治,政治解决不了靠军事,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枪杆子解决不了怎么办?靠思想,靠信仰。所以,最后我们要谈“钻石之门”的根本意义,真正的钻石存在于你的内心,而不在别人怎样去认定你的钻石。一颗钻石换你一个眼珠,你愿意么?
王:天下之大,也许有人愿意,一只眼睛就能看清这纷纷扰扰的世界了,那个眼框镶上钻石,太酷了,让世界看钻石。
崔:你换吧?两颗钻石换你两只眼睛。
王:全都是钻石眼啦?还是留给世人投标吧。
二、有金融危机么?
崔:什么是金融危机?
王:会涉及到银行、股票、垃圾债券、次贷危机、次次贷危机。
崔:要解释一个一个概念,就要牵扯和衍生出很多概念。十个聪明人经不起一个傻子的追问,我现在就开始当傻子追问你,你试试来回答。
王:谁是傻子?
崔:我。崔:我随便抽出一个概念,你来解释,无穷无尽。“歧路亡羊”,羊丢了,一大家人就去到处找吧。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你得分兵两路;下一个十字路口你还得分兵四路,到了第三个十字路口,人不够了,只能罢兵回家。
王:已经光有路口没有人了,这时候就要考虑,是找人?还是找路、找羊?还是回家什么都不找了。
崔:你还没回答什么叫“金融”?
王:一堆钱以各种名目堆在一起,好像是各有用途,就是“金融”,就是钱。
崔:钱是钱,金融是金融。你怎么说钱是金融呢?两个概念。如果是一个东西就不需要两个概念了。或者把字典里的“钱”字去掉,或者把“金融”去掉吧。美丽和漂亮绝对不是一回事。我们人类这么多年谈生活的大命题“爱情”,你说什么叫爱情?什么叫生活?说不清楚吧。什么叫“死”?名与实本身就是两个概念。我们害怕死,是我们害怕“死”这个概念。“不知生,焉知死”,孔子都不愿意谈论死亡的问题。
王:死亡和金融危机之间存在必然的关联么?
崔:普遍联系是哲学基本原理。“蝴蝶效应”你知道吧?金融危机你害怕不?
王:不能不怕。我想写本《死亡日记》,准确地说是《亡灵日记》。我想知道当人的灵魂脱离了肉体,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思想、存留。
崔:不曾死过,怎能说清楚?只是奢望。贪婪的金融家,在金融的路上怎么能捡钱就怎么开,忽然跟人家撞车了,把自己的车也给撞烂了,于是,金融的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谁都开不走了。就是会开车的人,也飞不过堵车的地方,于是,就危机了。整个社会就失序了。
王:什么叫失序?
崔:没人救你,也没有人能够救你。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停车场,每个人的空间只有车里边那么一小块,就像世界末日一样,没有一滴水,没有一粒米,你还需要钻石么?
王:我只需要眼睛。
崔:你什么也不想需要了,看到的是糟糕的景象。金融危机谁需要呢?
王:人类需要,个体不需要。
崔:烦恼即菩提。教训也是经验。为什么会金融危机呢?其实,是个人的心里危机,而不是金融危机。
王:对,是心理危机。
崔: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王:无所谓好坏。
崔:都无所谓了,还危机谁呢?
王:必要的危机,是为了增加地球的免疫力,不然,会有更大的不可避免的灭顶之灾。
崔:对了。因为你知道死亡,所以你才会珍惜生命。
王:珍惜生命,才会锻炼身体。
崔:就是《金刚经》里说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因为时间在流动,未知和已知之间的临界状态,在时刻变化。昨天不可能永远是昨天,明天一来,昨天成前天了。
王:让我们在明天走进昨天的《钻石之门》吧。
崔:“钻石之门”是我给我的一个系列画作提出的一个概念。钻石是世界上最稀有最独特的物种。物以希,众所欲,乃贵。其实,世界上每一个东西都是独特的,甚至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就是双胞胎也都是独特的。人们为什么不去像追求钻石那样去追求每一个普通的事物呢?
王:普通的东西总量太大,不值钱。
崔:错!你堕入了普通人的看法。游戏规则是人制订的,你有本事可以成为游戏的制订者。王:这种游戏是否有意义?成为游戏人生?
崔:错!顾拜旦他们建立奥林匹克运动体系,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文化产业,成为普及世界的文化现象。人家的游戏规则起初虽然是个别性质的,但越来越完善,于是,全世界人民就跟着人家玩。别人觉得钻石值钱,你也跟着跑,你有本事制订一个“钻石”游戏规则,有本事也制订一个金融危机规则。
王:中国没有金融危机,弄个没有金融危机的规则吧?就像“钻石之门”的规则。
崔:改变别人不容易,改变自己却不难。钻石之门――无门、邪门、后门、关门,你不给他安一个门的话,别人会破墙而入。不从门走就要走窗户,窗户如果当成门的话,又是不同的概念了。你看钻石那么光耀,它反射了其他物象,非常复杂,就像我们两扇镜子,在中间搁上一个杯子,那么每扇镜子里会有几个杯子呢?镜镜相照,其象无穷啊。
王:你被镜子骗了。你被你的眼睛骗了。两扇镜子里都没有杯子。
崔:好,算你有先见之明,你留着两只眼睛,没去换钻石。假如,你一时贪婪拿眼睛换了钻石,你瞎了,你还能看见杯子么?还能被钻石的光耀所迷惑么?
王:钻石肯定比眼睛值钱啊。
崔:哈哈。你是不是还想换呢?有这种想法的人,可能是瞎子。
王:是雷人还是牛人呢?
崔:悲哀啊。人家说钻石特别值钱,眼珠子不如钻石值钱,你就拿了眼珠子换了钻石。戴在手上,靠这个东西去晃耀和迷惑别人,其实,你是在迷惑你自己啊!别人说好,投来羡慕的眼光,你看得见么?
王:都没有眼珠子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崔:没关系,心里的刺激和满足,不需眼睛。你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了,不是吗?
王:你怎么知道我满足?
崔:好比吸毒,感觉痛快无比,美妙无比,别人怎么知道呢?每一个人内心世界都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不表达出来,谁知道呢?买钻石无疑属于一种吸毒行为,麻醉自己。
王:那扇《钻石之门》也是吸毒的陷阱么?
崔:所有的门,都是虚幻的。你以为你打开你们家的门,你就回家了?你看看各种防盗门都是一样的。你经常被你的家门碰得头破血流啊。只有打开心门,菩提心、觉悟心,才是打开属于自己的宝藏之门。心中宝藏,自在拥有,才最幸福。
三、摆放决定价值
王:你现在有100多幅《钻石之门》,是不是太“贪婪”?是不是该限制《钻石之门》绘画的总量?物以稀为贵呀。
崔:100就是1,一切即一。心中没有1,身外一切都是0。
崔:价值是被认定的。把博物馆全都腾空了,只展一件作品,它就是最珍贵的。在街上随便拣一块砖头,非常普通的砖头,在上面写上“崔自默”,然后把这块砖头放到水晶罩子里,再镶满最美丽的钻石,郑重其事地开展,这块砖头也是最珍贵的。“这块砖头可神奇了!”“有多神奇呢?”“你盯着看上100年,肯定会发现它的神奇。”这样你再与别人解释它的神奇,肯定会有人相信!
王:我宁可把眼珠换钻石,也不去盯你的破砖头。
崔:谁敢说它“破”?事实胜于雄辩。金钱的事实证明它最珍贵。盯100年看,一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这就是精神、是理念。行为艺术,有类似的意义,只要行为实践就行了,至于价值,不是需要一般人认定的。
王: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伟大崇高的自己。
崔:好比你爬不上喜马拉雅山,你能怪喜马拉雅山太高了么?你爬不上去,一点也不损伤它的伟大,它的崇高。你认识不到它的伟大和崇高,并不能损伤它的伟大和崇高,非常简单的道理。
王:你也很崇高。
崔:人不是神。我不会飞,我要是会飞,你们一进门看见我飞得老高,我估计你们就不再问其他问题了。
王:研究研究,神是什么物种?是不是和小鸟同类?
崔:不可说!神是存在,不是实际的动物。我苦口婆心扯到现在,我还是不能飞呀。不解决飞的问题,我还能说什么才能让你们信服我呢?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你能希望给一棵草滋润成一棵大树么?草和树,是两个品种。
王:大智慧度大愚痴。精诚所至,滴水穿石。
崔:如果高山流水的故事天天能碰上,就不希奇了。知音,是难寻的。
四、精神创造钻石
王:我很想知道《钻石之门》对于金融危机的通透之理喻。
崔:世界上的好东西比比皆是,只是人不去拿。古典、经典,哪个说得不通透呢?“不贵异物,使民不争。”你争,就是因为把它看得珍贵。钻石是这样,金融也是这样。明明知道争不好,明明知道得病不好,明明知道死不好,你能控制得了嘛?
王:《钻石之门》是建设性的,其意义远远超过了钻石本身的内涵。
崔:但愿所有的美术史论家和所有的有钱人都像你一样有这样的共识,这是奢望。崔自默没有这样的魅力。全世界人民也没有那样的好奇之心。人不是佛,人都是恒河沙中的一粒沙子。
王: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机缘具足。比如杜尚把小便池弄到美国现代艺术家展览会上,他第一次弄了一个铁锹,没人理他;第二次弄个小便池,起名《泉》,就轰动了,成为一个标志性的现代艺术里程碑。
崔:意义在于“确定”。找一只老母鸡来,给它一颗鹅卵石,让它孵小鸡,行么?
王:我们是鹅卵石还是小鸡呢?
崔:能发现妙处,就是有感觉嘛。
王:谢谢鼓励,再接再厉。
崔:“天下皆以美之为美,斯恶矣”,老子这么说,正是因为看到民众的通俗,看不到“格外”的存在价值。有发现的惊喜,才觉得它好。如果大家都知道来喊“钻石开门”,我就不会当阿里巴巴的。我的财富是艺术,是思想。
王:是不是因为金融危机启发了文人的人文情怀,使中国画放在当代大艺术的范围里。《钻石之门》与其说是一幅国画,还不如说是金融危机在哲学层面的思考?
崔:中国文化具有普适价值,但能不能影响世界呢?当然还是经济影响的作用更立竿见影。文人在金融危机中,当然希望中国文化发扬光大,影响世界,并对世界综合思想、对世界和平有所意义。这也许是一厢情愿,但是,我们也不排除“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作用,可以逐步对世界有一点影响。我认为所有的美术都是属于视觉艺术,让它们彼此替代是不可能的,让它们互相排斥也很愚蠢。
王:不可能如恒河沙一样散着,时代需要伟大的作品。
王:伟大的作品不取决于画家自己,而是产生于最伟大的收藏家,产生于最“唯利是图”的伟大的商人。在我的《为道日损》书中,写到这个,非常明确。一方面人们咒骂着唯利是图的商人,可商人恰恰是金融危机的操纵者,他们创作了美术史。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一定产生于皇家,权与钱的综合力量之下。万里长城也是这样,当时的年代,很多人都在咒骂它,但它的确成就了人类文化和艺术的珍贵遗产。如果没有这些“剥削者”来组织人民,“压榨”人民,为自己的私欲而设想,普通劳动人民必定是“一盘散沙”,谁会主动组织起来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建万里长城呢?个人没那样的本事,也没有那样的力量。这是非常复杂的一个问题。研究历史问题,一定要具体而微,很辩证地来讨论。
王:价值的认识也是如此吧?
崔:我提出“价格决定价值论”。古典是“价值决定价格”,信息时代尤其是艺术产品,独特的商品,是相反的。“价格决定价值”,体现,就是决定。
王:谁来决定价格和价值呢?
崔:购买者。比如我买西红柿的时候,买西红柿的人说2块钱一斤,我给他5块钱,就是我来定价。在拍卖场上,对一件艺术品的价格,更是如此。
王:这来证明什么呢?
崔:证明个人说了算。要自己说了算,才是最大的价值体现。艺术作品也是这样,应该是作者说了算,但是,不是如此。有人来买画,是100万还是200万呢,那要由花钱的人说了算。他没钱,你定价再高,没意义。“游戏规则”看谁来订,谁就有价值的体现意欲。我要创造自己的钻石,你有本事也可以创造你的钻石。这是精神理念。
王:你的《钻石之门》价值多少钱?
崔:我没想过。看谁愿意来掏多少钱。我的更多的作品,可以放在自己的博物馆。人都可以自己创造自己的神话。
王:没有物质怎么创造呢?
崔:物质作用永远难以排除,但精神的作用更迅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情很多。现在的金融危机,似乎大家都没有钱,但本来不是这样,不必这样。你本来可以将钻石视为粪土。你其实就是最富有的人,可惜,你总在与有钱人比钱的多少,忘记了自己的精神作用。
王:伟大的阿Q!不买钻石我很幸福。
崔:我画了钻石也很幸福啊。大家都忽视了,自己可以成为伟大的阿Q。
五、欲望之床
王:《钻石之门》是否当下方方面面之“症结”呢?
崔:没办法。这是一个“死结”,解不开的疙瘩。人是为了走向死亡而生的。无论打开什么样的门,走进什么样的门,都是没有最后出路的。尤其是眼前,迷惑之时,更是没有了门路。人类的欲望,谁也化解不开。
王:欲望是人活着的美丽。假如没有欲望的人类,真的要“万古如长夜”了。蜡烛、电灯,都是因为人类不满足星星月亮萤火虫的光明,才发明的。
崔:没有欲望肯定白活了,没有欲望也不会有生命。欲望太大无法满足,就会痛苦。中国的“中庸”、“中道”,就是这么提出来的。
王:过犹不及啊。
崔:你今天没有欲望,是没有给你欲望的机会。给了你欲望的刺激,你一定有欲望。
王:最好我们都具备“修齐治平”的好欲望。
崔:不见得,你去“修齐治平”了,我怎么“修齐治平”呢?竞争吗?你要当皇帝,别人就不能当了。都“修齐治平”,英雄主义,也很麻烦。所以,老子提出“不争”,连荣誉都不争,“绝圣弃智”,“老死不相往来”。
王:唯一能做到的大觉悟者。
崔:觉悟,就是“佛”,是一个代名词,不见得一定宗教色彩。无欲和知足,不是仅仅佛家倡导,儒家和道家也都在提倡。
王:“中庸”不是没有欲望,而是欲望平衡。
崔:不知道啥叫欲望最好。人生就是一个迷宫,欲望驱使你闯进了迷宫。
王:欲望就是《钻石之门》的那扇门,你可以不进来呀。
崔:不进来是不可能的。你有欲望啊!渺小的蚂蚁会在人类玩耍的迷宫里永远迷失,对于一只大恐龙而言,人类的迷宫就要它一脚就趟坏了。有没有迷宫,看你能不能超越。观照、俯视,才有崇高的机会。人类之所以觉得地球复杂,是因为人类拥挤在地球上。到太空看地球,就是一个小玻璃球,一不小心还找不到回来的路呢。你想想多可怕,找不到地球啦!你还敢有其他欲望么?
王:是钻石在观照人,人也在观照钻石吧。
崔:你觉得金融危机了,因为你接近金融,是因为你欲望太大,产生心理危机了。你要当金融家,你要发财,你老是看着自己支票和卡上的数字,所以说才有金融危机。对于吃饱了不饿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根本没有金融危机的概念,他甚至可以不需要钱。自己种、己吃,灯都不需要。日落了就睡觉了。
王:那时候的月亮要比现在圆一点,还亮一点吧。
崔:那当然了,科技的进步,不等于文明的进步,这两个概念一定要分清楚。科技进步,糟践地球的速度加快。
王:文明不进步吗?
崔:科技不断进步,谁敢说文明也在进步呢?你能活到200岁么?你一个人能睡几张床呢?折腾,睡不着,那还叫睡觉么?这和床的好坏没有关系。猴子多么简单,无欲而刚,没有欲望就多了自由,就自在了。
六、时间斩不断
王:人与猴之间也相对。相对就是中道。
崔:谁也不能摆脱人类的欲望。自由是相对的。
王:这就是做人的“中道”?
崔:人都在道之中,谁能脱离呢?道不远人。
王:如何看待你的敌人?
崔:最了解我的,除了知音,少数的知音,那就应该是我的敌人。敌人最关注我,他要想中伤我,或者要想批评我,必须读懂我,所以很多敌人比朋友还了解我。不然驴唇不对马嘴地骂我,也不好听啊。
王:怎么看待骂你的人?
崔:感激啊。我们像感激所有爱我的人一样,感激敌人,是因为他们的黑暗,才显示了我们的光明。
王:这也是中道的心态么?
崔:当然应该算中道。骂我也是对我好,替我传播文化。你想,他们吃自家的饭,很敬业地来骂你,就是你雇来的人,都没有这么敬业呀。真的应该感激他们,怎么可以生气呢?“闻过则喜”,在骂声中成长,境界就宽广了。吹捧你的人,仅仅给你短暂的愉悦,有时不太需要。
王:人在中道,真的很幸福啊。
崔:要尽量超近路。
王:中道上还能“超近路”么,太伟大了!
崔:你只要不跟别人一起拥挤着排队,就可能排到第一。打个简单的比方,我上大学的时候,中午打铃下课,大家都往食堂跑,排队吃饭,挤成一团。我从来都比别人晚20分钟,我的名言是“早吃早饿”。你中午挤了早吃了,晚上你还得挤,因为你早饿了。
王:去完了,没有好吃的了。
崔:什么叫“好吃的”?你怎么知道白菜梆子萝卜皮就不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呢?
王:就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啊,而且是流传了几百年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但我还是不爱吃。
崔:那是你不到爱吃的时候,或者没有吃的机遇。人家皇上都爱吃,都想吃,你比皇上还高贵么?高贵与低廉,是相对的。
王:珍珠翡翠白玉汤是偶然的诞生。
崔:却成为了必然的传世金典。就像钻石,它的存在,使我们产生了发现的欲望。钻石就是来迷惑人类的发明,像毒品一样,来欺骗人类、折磨人类。可是你能视而不见,就没事了。文字也是如此,自从有了文字,人类似乎有了文明,但却是纠缠不清,痛苦不堪的文明。想不开呀。有时人们不知道实际在坚持什么。其实,狗在旁边叫两嗓子,骂的也许更狠,你听不懂,就没事了。小鸟也在叫,它也许也在骂你呢,你听不懂啊。你要是听懂了你就会很难受,知识少一点,也许是好事。
王:这不还是阿Q么?
崔:《钻石之门》的代言人,就应该是阿Q。阿Q是鲁迅创造的一个非常典型的符号,其实,就是跟古代的先贤思路一样的,他精神胜利法,就是伯拉图的理想主义啊。
王:先后有继承啊。
崔:道理是一致的。孙子再拙劣,再尿床,劣迹斑斑,还会当爷爷的。这就是发展,并且发展对生命而言,无所谓进步与倒退。时间有进步和倒退这一说吗?时间总是在走,发生在任何一点的东西都是合理的。你说哪个是不合理的?不合理,那把这段时间给它去掉,可能么?有本事把历史学家认为最糟糕的时代删除掉,可能么?
王:不可能!时间是水,逝者如斯,抽刀断水水更流。
六、苍蝇的翅膀
王:时代需要不同凡响的声音,就像你所描绘的万马奔腾,朝着一个方向,你却朝着相反方向去走,去反思,更显力量。
崔:这是大师的使命。当下的文化高度,早已超越过去。大家认为“没有大师”的原因,是缺少认定体系。换言之,都觉得自己是大师,谁认谁啊?
王:没有崇拜对象,只想崇拜自己。
崔:对啊。可是,我却崇拜很多人。我甚至崇拜一只蟑螂,蟑螂是我学习的对象。蟑螂死不了,活这么多年,原子弹都炸不死它。你踩死一只蟑螂,它粉身碎骨,还能生出新蟑螂。生命力那么强,人类做的到吗?
王:人类永远达不到粉身碎骨又新生的境界。
崔:我崇拜一只苍蝇,它能飞,我飞不起来啊。
王:不会飞,是否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崔:最悲凉的东西。记住了,我最悲凉的事情是不会飞!我没有像苍蝇那样自由自在地飞。我的参照系很多,可以是异类,是苍蝇,也可以是先贤老子、庄子、孔子、孟子,可以是爱因斯坦、维特根斯坦、毕加索等等。
王:你和当代的大师们相比呢?
崔:我不跟当代比,不在一个平台上。我不认为总是有可比性,我愿意与苍蝇比飞行。
王:和大雁比多好。
崔:苍蝇与大雁一样,我羡慕的是它们的翅膀。一个人要有苍蝇的翅膀,那多厉害啊,说飞就飞了。我们的文化需要飞行,需要穿透力。文化不是体现在书本上。为了文化,我们糟蹋了大片的宝贵森林,然后点灯熬油地看;看完后,要给别人讲,费尽口舌,别人得耗费精神来理解。别人不服你,还得跟你打嘴架,灾难无穷啊。所以,最厉害的,是“有用的文化”,我一直提倡这个概念。西方文化的三句话,足以顶中国的儒释道三学。“温良恭俭让”,是孔子的思想,一句“eEcuse me”就解决了;老子讲究谦卑,虚怀若谷,不争、无欲,一句“Sorry”,对不起,虚伪也罢,达到目的了。“Thank you”,谢谢,和善之心、感恩之心,是佛家的思想。这简单的三句话,把整个儒、道、佛的文化全替代了。很多白胡子老头挤公共汽车,还随地吐痰呢。到外国去,就学会这三句,特别顶事,整个社会也很和谐。
王:不对吧,他们危机得一塌糊涂。我觉得中国有两个字可以把他们三句话打败:“中庸”。
崔:精神是精神,金融是金融。不能转换话题,胡子眉毛一把抓。黑暗的另一方面,就是光明。中国的“中道”,能不能拯救世界,也需要实践的付出。外国也有类似意思的词,外国也有“和谐”,只是没有翻译成“中道”。鸟儿也讲和谐,只是我们听不懂。不要用我们的思想来代替别人,人类语言都是平等的,只是交流的技巧问题。
王:美国假如用了“和谐”,顶多也是用了300多年的历史,我们从孔子已经用了2500年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比他们积累更多的经验了。
崔:经验和教训是同步的。好比一个家族,有一得就有一失,背着一个庞大的包袱,固然可以作为前进的动力和资源的储备,但同时也是负担。“文化越多越反动”,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一个人文化越多,负债越多,思想越复杂,耗费脑力。大字不识,看完电视睡得呼呼的,连梦都不做。为什么?“至人无梦”。见得东西越少,梦也简单起来。
王:那就是说无欲拯救世界?
崔:只有无欲,无欲是根本。但是无欲又不可能,怎么办?我们一起坐上一个没有窗户、没有刹车的车,大家都上去了,刹车坏了,还是下坡,怎么办?最后撞车,就停住了。谁死谁活,听天由命。总有一天,资源耗费完了,就塌实了。
王:乱世出英雄。总会有英雄来拯救世界。
崔:不可能,现在必须是“狗熊才能拯救世界”:大傻子才能当圣人。不能让人类有智慧,应该回到原始社会,也就是马克思说的“人类健康的童年”。欲望没有了,天天吃喝玩乐、休息。
王:这场金融危机,有可能让大家看到这种“健康童年”的愿景么?
崔:没那么痛快,因为人都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何况集体无意识、秩序大乱。电磁运动、光电运动每秒钟30万公里,那是人类运动的极限,超过了这个速度,时间就可以倒转了。这种速度,是最有序的体现。一般热力运动,布朗运动,乱,耗费自己力量。
王:人有飞的可能了?
崔:除非有翅膀。飞机是集体的,很危险。内力运动不改变外部运动方向,人不可能抓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我是一个绝对理想主义者,我每天都在重复自己的兴趣。我准备为自己的事业付出终生,在享受的同时,也付出生命的代价。时间就是生命。庄子看见一个佝偻拿杆儿粘知了,一粘一个,比手抓还利索。庄子问你怎么这么利索呢?老头说,“天地之大,万物之多,吾惟蜩翼是知”。在我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知了的翅膀。不为外物迷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王:钻石也是透明的,就像看见苍蝇的翅膀。
崔:恰恰相反,我们不能死盯着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