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通信选之<<答可航>>(4)
可航:
冬天里海南的风是温暖的甚至炎热的,我是领教过了。当年苏东坡谪居海南儋州,内心世界应该是怎样的呢?“天外黑风吹海立”,这是他在杭州吴山顶上观暴雨忽至时所感受到的情景,与海南之海相比,其内心的豪放无疑是一贯而宣泄的。
人在不同时期、不同条件下,书法是不一样的。时间改变一切,当然也改变人的艺术行为。书法风格的演变,起初刻意而为,忸怩做态,是稚嫩不成熟的表现。后来,方始水到渠成,习惯成自然,书写样式和笔墨特点成定局、成“毛病”,也就是所谓“艺术风格”了。
“不同条件”,既包括自身的主观的,尤其是创作情境的、心态的,更有客观的限制,比如笔、墨、纸张、时间等等。
皇象《文武帖》也是章草范本,当然与张芝的《秋凉平善帖》不一样,你说前者“风格清秀斯文许多”,大概皇象是江南扬州人而张芝是西北酒泉人吧?南北气格之异,有如地气风水。《文心雕龙》“体性篇”说“各师成心,其异如面”,指出人与人艺术风格的差异,宛如面目之别。
古人书写是其“专业”,字写得精彩也是自然的,而且古意盎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规,即时代特色。今人书风,无论如何熟练,如何用力模古,也不能尽得古人之“古意”。此理宛如我们汉人学外语装洋人,发音和面貌不管如何接近,也决不可能成为外国人。
个性不能脱离普遍性,个人不能背离时代的烙印,以至于似乎要被浸泡在大染缸里。艺术如是,文学如是,政治如是,社会的整体兴替一定关乎个人之命运。
练字要不断熟练,偶尔离开数日,或许埋怨手笔有些生疏,但是重操之时,感觉或许又增添几分意外、意味。得失长短,就在其中,疏离与亲近之距离,有美学在焉。
有时,你还会发现,一股脑地练习下去,会觉得枯燥乏味,会忽然不知所措,会忽然失常无能,觉得左右为难、无一笔正确。这是肌体疲累所致,也是情绪乏味所致。或许闲置数日,会焕发新鲜,踵接前修,更进一层。
艺术创作毕竟不是简单的劳力,尤其是在具备创造力之时,不可强求。传世之佳作,兴来如答、妙手天成,因其偶发,醒后不复再得。笔墨灵性,每每在有意无意之间,刻意出新,强扭不甜。
笔之力度,自然天成,非全在法度中求。理性之作,失感性之能。孩童信手涂鸦,不知何为笔力,却偏偏力透纸背,古拙可爱,所谓“不知其然而然”者也。
有能而不外示,大美不言,内秀不夸,巧拙兼备,随意而适,是“写字”之本态。随意而不失法度,多为法帖。
阅读你的临字,古雅已有之,乃临摹之正路。临摹初期,务必逼肖;不可受“意临”之说所迷惑,肆意而为,徒耗纸张。待自家手下功夫已具,再任性发挥不迟。
在你的笔画使转(拐弯)处,尚觉乏力,笔毫不听使唤,乃功力欠缺所致,不必着急,慢慢修炼可也。你用墨尚嫌过浓、枯,虽然如此方便于慢慢行笔而得笔画之形似,但不容易得其风骨。“沉着痛快”四字,墨浓笔慢得其沉着,但容易僵、肉、滞;墨顺笔爽得其痛快,但容易浮、躁、滑。
书法一道,用笔虽难,用墨亦不易。墨需不浓不淡,如健康人之血脉,其诀窍全在用水,适度而可。不要着急,慢慢可得而用之。
崔自默2009-2-1 12:21
[附录]可航来函
自默吾师:
新春快乐!
我昨夜从海南归京,今天上午睡了个懒觉,下午又练章草。
自腊月三十临过几纸皇象的《文武帖》,至今已五日未碰纸笔,实在惭愧。先又临了两纸《文武帖》,竟发现感觉尚在,甚至比五日前从容许多,令人惊喜。
《文武帖》似乎比《秋凉平善》的风格清秀斯文许多,叹遥远的三国时期人们的字就写得那样精彩了。
吃过晚饭,重新拾回《秋凉平善》,感觉与几日前又自不同,渐渐有了细微的您说的“心手双畅”之意。也许这样说还为时过早,不过,微妙的变化自己是能够体会到的,想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丑媳总要见公婆”,哈哈,我将今天临写的一纸《秋凉平善》发去与您过目,老师万勿见笑,并请指点。
可航2009-1-31 22:01
(崔自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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