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默寓言之

想在天安门挂自己画像的画家

崔自默

某画家拜访某教授。画家郑重其事地告诉教授，他有一个想法。

教授问：“你什么想法，说来看看？”

画家说：“我画了一张自己的画像，准备扛一根长竹竿，过长安街，到天安门前。然后，我找警察叔叔，问他，‘我怎样才能把我的画像挂到天安门上去？’你觉得这想法怎样……”

教授打断画家的话，严肃地说：“很不怎么样，你这是胡闹！”

画家严肃地问：“怎么了？我怎么就是胡闹呢？”

教授说：“你这么一搞，警察还不把你抓起来啊？！”

画家答道：“我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问一问，‘我怎样才能把我的画像挂上去’，只是问一问，‘怎样’，探讨探讨，还不行么？”

教授答道：“探讨探讨，只是问一问？……那也不行！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探讨的！”

画家问：“为什么不行呢？这不可以是一个学术问题吗？”

教授道：“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不是学术问题！”

画家问：“我的问题有什么问题呢？怎么就不是学术问题呢？”

教授问：“你干吗不问别的？在此时此地偏偏问这样的问题？”

画家道：“我在此时此地问别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教授道：“看看，说出来了吧，你显然是有思想问题的。有预谋。”

画家说：“我说出什么来了？我们这不是在探讨问题吗？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我预谋什么了？”

教授道：“你敢说你没有别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你，知道你没有别的什么大意思，我也可以在这里听你慢慢解释。警察可不认你这一套，先把你抓起来再说。”

画家道：“凭什么抓我啊？就凭我这么问一问？”

教授道：“当然可以，这说明你有不良意图。”

画家问：“怎么就当然了？我没有造成任何不良结果，你怎么就能断定我有不良意图？凭什么把我设想成坏人？”

教授说：“你这么搞下去，就已不是行为艺术了，属于政治事件了。”

画家说：“实际上我没有搞下去啊！我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为啊？我只是在那里问一问。”

教授说：“你怎么不在别处去问啊？你怎么不想着往自己家墙上去挂画啊？”

画家道：“在我自己家挂画谁看啊？没影响啊，不等于白挂了？”

教授道：“怎么样，露馅儿了吧。等你采取实际行动就晚了！在公共场所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就是不正常行为？”

画家说：“什么是正常行为？怎么区分正常不正常？我是一种行为我承认，但还应该算是纯粹的艺术行为吧？”

教授说：“艺术行为，不是行为艺术。就算行为艺术，你怎么证明你是行为艺术？还什么纯粹的行为艺术？”

画家道：“我没法证明。可别人也不能证明我不是行为艺术啊？”

教授道：“你胡来是艺术，别人抓你就不是艺术了？”

画家问：“我是艺术家啊！”

教授答：“少废话！以防万一，抓起来再说。就你是艺术家，别人就不是艺术家啦？你看看周围谁不是艺术家啊？”

画家问：“我有很多作品，能证明我是艺术家。”

教授答：“别人没兴趣也没工夫跟着你去证明你，你是谁啊？等你出了事，麻烦的是你自己，你自己去证明自己吧，累死你。”

画家道：“那么说，我这想法根本不可行？”

教授道：“哼！你要是真想出大名，你就去试试！本来没多大的事，新闻媒体一搅和，就厉害了。”

画家问：“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可以试一试的？我觉得，起码比参加一百次美展有影响多了。”

教授赶紧说：“打住！你可千万别去！你可别误解我的意思！我可没那个意思。绝对没有！否则就成了我怂恿你了。”

画家道：“没事的，你的主意一定错不了！我豁出去了！”

教授道：“你可别胡来，把我牵扯进去。你豁出去，我可不行！否则，你一有风吹草动，我就事先去举报你！”

“哪能呢？我只是说一说，纯粹是说着玩的”，画家道。

“有的人说到做到，装疯卖傻，来真的，很可怕啊”，教授说。

“那还是虚伪点好，说一套做另一套，别实事求是”，画家说。

“你也不能这么说，说话要辨证”，教授道。

“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照直说出来，也不行吗？”画家问。

“有时当然不可以。真，未必善，未必美，要讲究方法，才是辩证法”，教授答。

“那么你说哪些可以直接说，哪些不可以直接说呢？标准是什么？”画家认真地问。

“标准？有时没有绝对标准”，教授若有所思地说。

“没有标准？那怎么办？！”画家怅然若失。

“那就不怎么办，别办了呗。咱还是说点别的吧”，教授长出口气，问道：“你最近画画得怎么样啊？”

画家不语。教授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