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默寓言之当代“焚书事件”

崔自默

 

在京城知名拍卖行的一场拍卖会上，人头攒动。一件珍贵的宋版图书即将开拍，众人跃跃欲试。

该图书价格一路飚升，最后竟至于9999万元落锤。众人鼓掌，持续良久。这个数字，的确创了历来古版图书的最高记录。

据专家称，这件古版图书为传世古代孤本，具有极高的文物和史料价值。又据有关部门规定，该图书不允许流出海外，最好由专门图书馆或博物馆收藏。

很快，买方准时付款、提货。那么买主是谁呢？大家对他的身份极感兴趣。

不久，便传出公告，买主要针对这件特别的古版图书，召开一个专家研讨会和新闻发布会。

风和日丽。在一个豪华的酒店大会议室，新闻媒体、文物收藏者、专家学者，握手，寒暄，看来场面十分隆重。

会议开始。主持人介绍有关重要嘉宾和学界权威。

主要专家学者一一发言，谈论这件古代版本的巨大文史价值，并大加赞扬买主的独到眼光，以及为传承古代物质文化做出的杰出贡献，云云。

最后，在大家的掌声中，主角出场。

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步履稳健，与在场的很多人熟人握手之后，落座，说话。

“很多年来，我都一直有个心愿，想做一两件重要的事情，与文化有关系的事情。

“在商业上，我不能算是很成功，虽然比起一般文化人来，坦诚地说，我要略微富裕一些。

“我原来是学历史的，后来搞商业，曲曲折折，一言难尽。

“但是，我不喜欢走老路……我也讨厌这个所谓的信息时代，它的确让人疲累不堪，虽然也许很多人喜欢它，甚至乐此不疲。人类的文明，应该阐释什么是自由，并对个人的意愿以绝对的理解和支持。可是，前面的路很长，永无止境，很难啊……

“我们这个时代还能出圣人么？绝圣弃智，返朴归真。

 “我喜欢文化，喜欢文物，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关注收藏，也搜集了不少的东西。在众多的收藏中，我喜欢文献类的玩意，因为它们记载着历史，有学术研究的第一手资料价值。今天，我还带来了以前我收集的一些东西，在这里，我想把它们统统处理掉。”

听到这里，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处理掉？”“怎么处理掉？”“要便宜买吗？”

“我一直想通过一两件事情告诉大家，很多事情没有意义，很多东西没有价值。也就是说，有了还不如没有。东西越少越好，生活简单，就是幸福。很多东西，大家研究它，其实就是浪费宝贵的时间，对个人如此，对整个社会，其实就是浪费资源。恶性竞争，首先表现在文化现象上。文化的繁荣，并不能与文明的程度等价。”

大家听到这里，觉得云山雾罩，尤其是学者们，开始不耐烦地纷纷点然香烟，吞云吐雾。

“我以前赞助过不少文化项目，现在我反省一下，觉得是给人家添麻烦。干吗我给人家钱让人家受累啊？搞研究多不容易啊，写出一大堆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我想，现代文明了，书应该少出，就不用多造纸，就节省了森林，就美化了环境，保护了地球……

这时，有几个学者开始皱眉头，脸上略有不悦。

“我搜集的这些玩意，如果说还有点价值，我个人觉得还是个钱的问题，是物质的，浅层次的。至于有多少文化价值，精神内涵，说不上。

“所以，我想，假如把它们付之一炬，又怎样？”

听到这里，大家一下子安静了。“怎么，要烧了啊？” “烧了！”“哪能真烧呢？疯了？”

“假如东西是人家的，属于私人财产，不能动。假如东西是图书馆的，是公有财产，损坏了就是破坏文物，有罪过。现在，我买了它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有权处理，比如烧了。烧了，也是它的价值体现的一种，是消费的一种。

“结束它，便一了百了。只有刹车，疯狂的车才会安静下来。

“可惜，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

大家开始感到莫名其妙。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人已经取出打火机，点着了那本珍贵的宋版书！

“哎呀！……”“着了！”“真烧啊？”“我塞！……”

会场一片混乱。

此时，中年人却毫不慌张，站起身，翻转着燃烧的古书，待整本书烧尽，把它扔到垃圾桶，还倒了些茶水进去，随后，拍拍手，扬场而去。

很快，国内外媒体便是连篇累牍，争相讨论这一“焚书事件”。

《当众焚毁古代珍贵文物惹起巨大争议》、《毁坏私有文物有罪吗》、《是罪人还是智者》、《文化史上的另一“焚书事件”》、《文明还是野蛮》、《金钱对学术的“强奸”》、《至今花钱最多的一次行为艺术》、《不搞行为艺术的艺术大师》、《信息时代的“刹车者”》、《实现主义的当代哲人》、《请记住，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