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
崔自默
书朱熹鹅湖寺诗/67x137cm/2008年/崔自默作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会”,能也。“鹅湖之会”,“会”是会面、会议。
人见面,水合流,都是缘分。会合与汇合,“会”与“汇”两字义有所通,都有合拢、融通、交流之意。
“鹅湖之会”,发生在江西铅山县貌不惊人的鹅湖寺。当年,著名理学家朱熹曾寓居于此。宋淳熙二年(1175年)六月,吕祖谦一番美意,为了调和朱熹“理学”和陆九渊“心学”之间的理论分歧,出面邀请陆九龄、陆九渊兄弟前来与朱熹会面、切磋、商量。六月初,陆氏兄弟应约,来到鹅湖寺。
潺潺的水流,泠泠的风声,伴随着双方看似温和其实激烈的辩论。各自就自己认定的哲学理念,展开申述,意欲说服对方,认同自己。后人把这次会面称作“鹅湖之会”,这个小寺闻名遐迩。
理不辩不明,辩也未必明。认识,虽然是不断加深的,却未必能彻底到位。
“鹅湖之会”辩论的中心议题,是“教人”之途径。陆九渊门人朱亨道有一段记载:“鹅湖讲道,诚当今盛事。伯恭盖虑朱、陆议论犹有异同,欲会归于一,而定所适从”,“论及教人,元晦之意,欲令人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二陆之意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陆九渊集》卷三六《年谱》)
“教人”,是个易性的过程,十二分之难。如何“教人”,则不仅仅属于世界观,更是认识论、方法论。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千里虽大,亦属区区。
博而后约还是约而后博,水到渠成还是挖渠引水?不能定论,需因地制宜。教导途径可以千差万别,都不是根本问题,关键在于最后的实际效果。
朱熹强调“格物致知”,认为只有穷尽事物之理,才能得到真知。陆氏兄弟强调“心即理”,主张“发明本心”,心明理透,读书也是其次,修心才是成就圣贤的必由之路。
实际上,心也是物,格物与致知是一回事,是同时发生的环节。同一事物发自不同角度观察,认识和结论自是不同;而且,所有结论都是有限,都不是本质。
“鹅湖之会”争议了三天,双方各执已见,互不相让,口干舌燥,好在没有面红耳赤。陆氏兄弟似乎略占上风,人死灯灭、心外如物,“心”是虚的,是摸不着的,虚永远胜实,无可以生有。朱熹后来更多的是陷入思考,很少开口说话。
摸象的一群盲人,是不会相让的。
圆照之象,务先博观。认识狭隘之人,才会固执己见。只要有认识,就一定是偏见。说得出的数字,总是有限,一定不是极限、无穷大。到了最上层,殊途同归,会合为一,不应该再存在矛盾或对立。
只要还在辩论,就都不到最上乘。会不会,能不能“会”,不全在愿意不愿意。谁生来想做瞎子呢?
靠辩论会不会解决问题呢?大家不欢而散,也许永远不愿意再会面。这种辩论,有意思么?还不如聚餐论茶,道道家常理短。
“鹅湖之会” 陆氏兄弟各留下一首诗。陆九龄诗云:“孩提知爱长知钦,古圣相传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筑室,未闻无址忽成岑。留情传注翻榛塞,着意精微转陆沉。珍重朋友相切琢,须知至乐在于今。”陆九渊诗云:“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积至沧溟水,拳石崇成泰华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沉。欲知自下升高处,真伪先须辨只今。”
三年后,陆氏兄弟再论铅山,朱熹作诗以寄之,句云:“德义风流夙所钦,别离三载更关心。偶扶藜杖出寒谷,又枉篮舆度远岑。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只愁说到无言处,不信人间有古今。”
知与不知,会与不会,究竟意义何在呢?朱熹晚年愈加欣赏“乐其日用之常”的生存态度,毕竟平常心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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