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鹤小记
文/崔自默
第一次见到雨鹤,是在保定,一起游玩莲花池,莲花开的正盛。我问,你为什么叫“雨鹤”,叫“云鹤”不更好吗?他有些狡黠地一笑,说:“雨鹤不是更有力量吗?”我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戴眼睛,面相圆润,是一种福相。聊着天,知道他出身的家庭可谓优越,不曾受过什么苦。但是,他何以觉得“雨鹤”更有力量呢?或许是一种潜在的忧患意识,或者说是一种欣赏悲剧的审美情调,当时还不熟悉,也不便多问。后来知道,雨鹤原名杨金亮,证明我的分析不虚。
第二次遇见雨鹤,是在第七届全国书法展的开幕的那天。中午我才到,展厅相对冷静了些。他领我到他参展的书法作品前,我刚看第一眼,就有些诧异。在我的印象中,觉得他更是一位词人。他的书法,我这是第一次看见。是长条,章法是传统的样式,但一点也不拘束,下笔更轻松、任性。落款处用了一枚圆印,一个“幽”字,元押印味道,有些画意,也有一些先秦印的古奥劲。这印,是他刻的。原来,他从小就练字,在北京的少年宫。后来,他还画画,油画、水彩、素描之类都画过,再后来,还搞过装饰画、雕塑。
雨鹤作诗填词,或律诗,或散曲,颇有可读之处。如《题夏塘图》:“闲写荷叶一二片,盛夏撷来可作扇。但等秋风吹耳过,绿色未枯人已蔫。”他常说四个字——“满月无钩”——是他的词曲中的妙得,颇有些禅意。试想:月圆了,当然就没有月牙时的钩了;月牙也许好看,但没有月圆的感觉。据他说,此四字是他在月光下听几个孩子戏言,忽然得到的。
王国维《人间词话》有谓“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我不敢肯定雨鹤一定有多少境界,但我敢说他一定有赤子之心。当天,我们晚上聊到很晚。他拿给我看他的一些字的照片,还有几张原作。我问他:“你写字时的状态怎样?感觉是什么?”他说:“我靠兴趣写字,兴趣来了,难以抑制。”我问他:“你说写字要有诗意,怎么表达诗意?”他说:“比如,我心里想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自然挥洒,不再注意笔的动作。”
性与功的关系,是我最感兴趣的问题之一。祝允明《论书帖》所谓“有功无性,神采不生;有性无功,神采不实”,确为中肯之论。雨鹤的天性是一等高的,功夫也下过,那么,他的字就一定没错了吗?不可能。书法是一门文化含量极高的艺术品种,“功夫”对书法而言,更不是一个完全的技术性问题,而是一种“化”的能力,即把心目中的书法形象转化到纸上的能力,心中所想,未必能如愿地呈现到纸上。孙过庭所谓“人书俱老”(《书谱》)的境界,是书法艺术的最高追求,不过,书家人人都要老,但能使书“老”的,却是少数。雨鹤的写字,主要靠“性”,然而,性能否明白无误地体现“功”,更如何能发挥包括诗意等的修养,是问题。
雨鹤的字,以碑味居多。结体突出“中宫”思想(“中宫”不一定在字的中间),局部笔画凝结紧凑,而依靠一些长横长掠长磔来使左右上下贯气,通篇融合。他的用笔,有凿崖味,大斧阔刀,所以感到痛快,这与他的印是一致的。“情往似赠,兴来如答”,雨鹤其勉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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