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装置书法《仁者如射》
崔自默
有朋友读到我的装置书法新作《仁者如射》,将它视为我的“自虐”。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呢?
“赎罪”,是超越小我与自私之后才能开展的事业。愿望担荷人类共同的罪恶,那是圣贤和菩萨的境界。
《仁者如射》的中央,即靶子的中心十环内,正好没有弹痕,又正好写有一个“仁”字。
“仁”字布置在靶心,大概是有意无意的巧构:既以仁为中心,故亦不忍伤仁。
这是我在射击场和书斋里组合完成的一幅独特的“装置书法”。
在射击场上,我射的是靶子。除非是死靶子,谁能愿意去面对陌生的子弹呢?
我把自己亲手制造的弹痕累累的靶子,当作纪念品带了回来,又突发奇想,在上面抄写了孟子的一段话:“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造箭之人与造铠甲之人,哪一个更仁慈呢?大概很难说清楚。劳动者为了挣口饭吃,不得已而打造兵器,他们却不是战争的直接推动者。
把“仁”与“射”联系起来,应该是孟子的妙喻:要想射准,自己要端正自己;假如射不准,不要埋怨胜过自己的人,而是要回去好好反省自己,加强锻炼。
死敌当前,双方各拿一把枪,机会是相等的,可你却未必能如愿。
仁者,连靶子都不忍心去射,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呢?
在战场上,不认识的敌人,也都是母亲生的,也都是人民子弟。
在《孟子·公孙丑上》里这段话的前面,是“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无恻隐之心,非人也”等句子。
拿起枪,瞄准靶子,当时,心里是怪怪的。
这种怪怪的感觉,持续到书斋,直到抄录了孟子的这段话,心里仍然是怪怪的。
它完成了么?
朋友说,这是一幅“很残忍的作品”。这么猜想,也许是有“根据”的。
一切圣贤,都是仁者。仁者无忧,仁者至勇,仁者无敌。
“无敌”:既是说不应该有敌人,又是说所向披靡,这似乎又存在一丝悖论。
心中没有敌人,却未必就真的没有了敌人。坏人不会轻易听好人的使唤。
坏人、小人与敌人,又怎样具体区分呢?其间的量级之别,有绝对清晰的界限么?
记得我说过:“董存瑞炸碉堡,节骨眼上,能犹豫么?耽误一妙钟,就会有更多的战友死去。”
孔子当年感叹“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时,其心态之复杂,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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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如射/装置书法/崔自默作/2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