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事大,人类之死大多数的原因是病,而病毒则是主要因素。它体积甚微,而功能强大,它是自然界给人类的最大的威胁,使人感到活着的不容易。其实,自然界中又有什么活着容易呢?没有。比如一只蚊子,很不容易,多少年来,光是来自人类的威胁,就使它痛苦不堪;人类变着法地想灭绝它,喷它、熏它、电它,但它没有屈服。冬天来啦,人类使用暖气,蚊子也就跟着经冬到春;人住进高楼,它也跟着坐电梯而高瞻远瞩。蚊子靠什么生存下来,还不是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么?反过来想想,蚊子对人类实在太客气啦,它完全有能力来给人类以教训,它可以借助病毒,叮一个传染一个,人一个个倒下去,用不了多少天,医院满了,医生也都倒下了,很快,整个大城市没了……
人类外患未消,内忧却仍存在。自己传染自己,是人类的蠢行,依靠的,也是病毒,各种形形色色的病毒。
物质的病毒,残害人类的肌体,靠肌体感染,它还属于浅层次的。至于精神上的病毒,则是高层次的,那是超脱了物质生活层面的新鲜东西。这类东西,因为它是存在于精神上的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却作用极大。它虽然是虚的,但却能随时变成巨大的实在之物。“文化病毒”,就是这类病毒中的一种。
“慧智出,有大伪”,老子的思想相当超前,他看到了“文化病毒”的厉害。人类吃饱了,就开始琢磨文化,琢磨过了劲,就酿造出了病毒。人类倘若保持原始的质朴,顶多是石头相向,而现在,却是大规模的杀伤;其病因所源,就是思想上的精神上的宗教上的等等的文化差异,又不愿意以文化化——以文化的形式来解决,于是拒绝、抵触、侵占、争斗。
“文化病毒”,其厉害远甚于肌体病毒。何以然?因为,肌体病毒从传染源传播开来后,需要的是物质的传播路线,比如空气、水、血液、皮肤,而“文化病毒”的传播,靠的是无形的力量,它远比可见的媒介要快得多!风水之类能有多快,顶多每小时百十公里,而现代的科技的电子的信息的工具,其速度却是光速,每小时三十万公里!一眨眼,全世界都传染了。
场,“文化病毒”的传播也靠它。一个庞大无比的场,把每个现代人都包裹其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别想逃。你是人,是社会的产物,除非你脱离社会,除非你卸下所有责任,换句话说,除非你不是人,否则,就一定被传染。集体的失去童贞,失去美好记忆,集体的盲目与从众,加速加大这传染的覆盖面。
集体中的每一个人,都需要生存,都要有饭吃。吃饭,就需要钱。为了钱,即便是短期效益,恶性循环,也得干下去,传染下去,这不是慢性自杀么?是,但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呢?集体的盲动与无序,需要非常强大的组织力量,才能重新镇静以使之恢复秩序。每一个人都有个性,都有文化,都认为自己的文化了不起,都希望别人听他的,都携带“文化病毒”的亲和因子,谁愿意从自己开始呢?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当年孔圣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势欲冒险牺牲自己,正是后代鲁迅先生所极力赞扬的“中国的脊梁”。从实在的东西做起,承担自己的责任和道义,如此,一个又一个,才可能良性循环,扭转世风,净化这个文化场,使“文化病毒”灭绝。
然而谈来容易做来难,人与人的交流,靠的就是“文化”二字。文化,又是人类文明的标志。在这现代化的商品经济的文明年代,文化容易变质。新的触角特征,随时都可能多长出几条腿,纯正的文化到哪里去寻找呢?文化啊文化,人类在无可奈何之际,似乎应该考虑考虑到底自己需要什么,到底什么才是文化,什么才是文明。文而不化,文而不明,就是愚昧,越发展就越落后,所谓背道而驰。
有福气的人,是在夏天不被蚊子叮咬的人,是病毒不能传染的人。当前眼下,只要你不被流行之物诱惑,便可以拒绝“文化病毒”之侵,看来,这上权宜之计。我傻,我愚昧,反正你传染不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光荣!我什么都不喜欢——酷!酷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