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得忒什>崔自默思想随笔卷一<文字巴比塔> (节选1)
崔自默
人对于切身的至乐和恩情,忘记得竟那么快;但对于痛苦和仇恨,却永记心头,这大概是人类的天生性质所导致其必然的短命之一。
“我什么也不怕,大不了一死”,说这话容易,难的是舍弃一己的自私之念,而把自己奉献牺牲出来,成就他人的彻底幸福。人的价值所在,确不在于一死。
命大,有偶然性。
百年相对于无限的时空而言,简直什么也不是。
那么多好的事情,为什么不记忆呢?既无补于过去又不利于今天的事情,既不利于自己也不利于别人的事情,既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友爱的事情,最好不谈、不做。
各人有个人的机缘、福气。如树,或好或坏,都有其各自生长的地方。
在困顿的阶段,只要不出事,不翻车、不抛锚,待上大路之后,才是加足马力前进的时候。《易》云“龙蛇之蛰,以存其身”,人一生大多时间会在低谷,此时态度当如此。
聪明人知道应该顺应天意、不违时势,所以能出入自由,达观对待,遇到如意的事坦然接受,碰到不如意的事也不怨天尤人,因为不管你自己的态度如何,道理是不会改变的,事情是不能逆料的。
天下惟独道理最大,对待道理的态度,必须是处之泰然而自然而然。志士仁人,既然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却仍然铤而走险,甚至碰破了头也在所不惜,其原因,就是有要成就一番功名的理想存在着,追逐功名与富贵,这或许是社会中人不得已的事情。
子夏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算不如天算,很多事情是固然如此的。因为害怕吉凶难卜,就踌躇犹豫,彷徨狐疑,最后是成不了事的。名与命、得与失、荣与辱,何去何从,必须做出决定。
人知曰安之若素,但处于生命抉择得失相间之际,总有所不忍弃者。
没名想名,有名又遭之累。演员的脸不熟不行,熟了走到哪里又都不自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很多东西,尤其是好东西,有了当然不是坏事,但没有也一样,很多人没有收藏着好东西,家里还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么?
生存的幸福就在于保持一种宝贵的心态。
不比较、不计较——有助于控制无边的欲望。
荣枯之场,生死之门,颇堪看破。
想空前绝后,简直是自我作践。
欲望是痛苦之源,也是前进的动力。吉莫吉于知足,知足便没有了上进心。有了满足感,往往懒惰。成事之人,往往是那些不怕麻烦、不怕费事的。
在历史的时间长河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无论当时如何伟大如何风云的人物,最后都只化作照片,被后人任意评论;这些或好或坏的评论,都与他本人当时的生存状况无丝毫关系了。
牵挂,是一种幸福。看破、放下,是为无情乎?
疯狂之后是绝望,但还是不直接绝望的好。看破了,未必真那么办——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都如此。
袁枚在《随园诗话》卷首六十八,记有一首寒士所写诗:“我口所欲言,已言古人口。我手所欲书,已书古人手。不生古人前,偏生古人后。一十二万年,汝我皆无有。等我再来时,还后古人否?”这其实就是袁子才自己的感受,也是天下所有具备卓见者的遗憾,也是卓见者应该看到的事实。既知之,则安之。
说空前绝后的人,一定是脑子有病。说“空前”?人才活百年,才阅读百年之事情,他的所有想法,古人一定有人想到过了,只是没有说出来;或说出来了,但没有记录下来;或记录下来了,但没有成书留传下来;或虽然留传下来了,但你没有看到;或你虽然看到了,但没有理解;或虽然你理解了,但你又忘记了。总之,说“空前”等于痴人说梦。说“绝后”?更是莫名其妙。人能活两百年么?两百年之后的世界什么样子能说清楚么?不可能,就是两年后、两个月后甚至两天后的事情都说不清楚,更别说百年身后事了。
今之所见俗常之人,或操贱业,或正春风,以云前代如何如何,以出自名门旺族为荣耀,惜乎皆已为云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