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慈母
崔自默
一眨眼,母亲去世17周年了。
5月14日,“母亲节”,母亲就是在这天去世。想起来,让我心痛得失去感觉。
最大的疼痛,令人麻木,无以言表。
清明节前一个月,嫂子从美国回来,我们一起到沙河陵园,给父母扫墓。母亲去世时,正值哥哥毕业考试的前夕;哥哥和嫂子到美国创业不容易,我怕影响哥哥的前途,没敢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哥哥在短短的六年内获取医学和哲学双博士,那是多么艰难而又自豪的事情。他在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并询问母亲赴美探亲的具体行程时,我把在信箱里储存好的最不幸的消息,发给了他。
那封信很简短:“我们的母亲不能去美国看你了。她在5月14日已经去世。这是相关的一些照片。”我可以想象,哥哥喜悦地打开这封信,当看到父母墓碑的照片时,他的心情会怎样。父亲去世后刚刚四年,母亲去世,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母亲去世后,哥哥一直没有时间回来;所以,嫂子今年回来后,我们一见面,她就急着说,我们先去扫墓吧。我心下一酸。我们跪在父母的陵前一起哭泣。
清明节到了,怕影响儿子学习,我与妻子两人同去扫墓。走过那段小山坡时,我心虽然怦怦响起,但已经是淡然了许多。
父亲1996年4月28日去世后,每到清明,我与母亲走过那段小山坡;母亲喘息着,不时停下来,眼睛里早已充满泪水,开始低声抽泣。
1997年,遵从母亲的意愿,父亲的墓碑上加上了十字架。我奶奶和姥姥一家都信奉天主教,因为同样的信仰母亲才嫁到崔家。崔家在南张庄村属于小户,文革中常常受人欺负。我的本名“宏勋”二字,即见于北京王府井教堂的对联里:“庇民大德包中外;尚父宏勋冠古今。”
记得父亲去世后的一个多月,我和哥哥、妹妹送母亲回老家,紫色的梧桐花落满台阶,花草已经枯萎。母亲从口袋里取钥匙,慢慢地开门,我清晰地听到她簌簌颤抖的心。
恩父的去世,无疑改变了整个家的格局。哥哥在秋天去了美国,妹妹在外地上班,我们不再回老家过年,那个平常的小村庄,大多只能出现在梦里。母亲一个人在老家,我们不放心,可是她到城市生活,一个人在哥哥那里住,也不习惯。与我生活在一起,没有条件,她也不愿意打扰我,真是左右为难。加之事情多,我不能经常与母亲在一起,所以直到今天,我把那段难熬的时光视为我一生最痛苦的回忆。
哥哥生第二个儿子,意欲请母亲去美国探望。就在要去回老家办理护照的前一天,我离开后的几个小时的深夜,风雨交加,阴风怒号,母亲心脏病突发,溘然辞世。
母亲在最需要我时,我却没有在身边……儿也无能,儿也不孝……
就在一周前的五一长假,我随母亲到石家庄,没有火车票,只好在汽车站等。在回来的汽车上,母亲经不起空调冷风,告诉我把她头上的风口关掉——这,也许是母亲最后一次开口让我帮助。
母亲和父亲的全部心愿,都托付在了他们的孩子身上。我们的进步,是父母最快乐的事情。我们努力进步,目的也就是为了让父母快乐。可惜,今天的一切,父母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在我的记忆中,慈母年轻时心灵手巧,喜欢在做饭时快乐地哼着戏。她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上完小学。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可在农村,为了挣工分,她只能与父亲一样在地里干活,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在能有条件休息下来以前,母亲已经耗费掉了大量身体的能量,以至于到城市后,她没有精力去适应,更别提享受。她晕车,每次来看我,我都只能送她到地铁站,看她慢慢走下去,我心担忧她会忽然摔倒。
父亲多才多艺,屈居一生,在继续做民办教师之后,惟以督促孩子的进步为期望。母亲很和蔼,很少发脾气,记得一次中秋夜,我忘记学习很晚回家,还不知悔过,母亲顺手拿起一根棍子打在我腿上,我没哭,她却哭了。
恩父和慈母,用他们自己的全部生命,铺平了孩子们前进的道路。父母的过早去世,留给我最大的痛苦和遗憾,同时也留给我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教导我如何正视生命,如何走过短暂的一生,如何才是有意义的生活。
每当看电视时,听到别人叫一声“娘”,我立即会留下泪来,那声音似乎是我喊出来的;我似乎又回到过去快乐的童年,见到年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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