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黄志林画集》
文/崔自默
“盖叙述皆存本真,闻见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鲁迅先生在其《中国小说史略》一著中对《红楼梦》的写作手法有此评价,可谓别具只眼。画与文,虽形式不可等同,但追求写实的道理,则无非一致。
黄志林的经历,为他作画的写实性,奠定了基础;在此基础之上,他开始走向丰富。他的画,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是理想的,也是现实的。之所以如是说,不但是因为他画的题材变化,他既绘煤工,也画山民,既写高士,也作仕女;还在于他的意象追求,不但有常见的人物风景,也有幻想的境界空间。真与幻,本来就难解难分、相互邻里,而黄志林则把二者集于一笔,在粗犷与细腻之间,荡入荡出。这是何等的自在!
真正的自在,一定是转念而自觉之后的。王国维主张“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人间词话》),这不光是在讲中国的诗,更是在说画,更是在讲吾人的生活态度与艺术思维。中国画的创作与评判,无疑也是遵循着这样一条浪漫之路,这是一条不断拓宽着的理路。所有艺术之存在,都是人与自然结合的产物,画家之画,无论是师法造化,还是润饰自然,终归是我与物共同合作而完成。人艺补天工,人艺即天工,黄志林画风在两元迁徙当中,在这一点上首先可以寻找到一个稳定状态。
暂时性,不是生活中的最后的精彩。生活中的精彩,不是艺术手段可以随便形容的。世间容易之事,终不能成就其大。绘画中的写实技法,是难于上手的,但到最后,其效能最明显,此间一个重要的关节,就是技法的熟练化,所谓“技进乎道”者是。写实到了极熟的地步,而后可期转于新鲜;这一“转”,是意义非凡的,所以需要花费的力气也是巨大的。
黄志林的画风与感受,来自于他观察事物时用自己的视角。画家容易犯的通病,是不以自己的眼睛看,而是采用了以往的平庸视角;起点不高,结果必低。不断熟练下去,笔墨由复杂而简单,写实也逐渐走向写意,这个简练图象式样的过程,就是所谓“抽象”。这时的“象”,才是真正的意、神、气、韵,是升华了的东西;假如不经由这个熟而练之的过程,“象”何以能从俗常视线中被“抽”而出?所谓“忘言得意”,是一个暗含巧思的逻辑;“忘言”不等于胡言乱语,否则别人无从知道你想说的意思。“抽象”的另一个侧面,是绘画的个人面目显露与实现的问题:从熟练的创作中提炼出属于你自己的笔墨符号。符号,是一个习惯的表达方式;习以为常,风格就形成了,个性就有了。一个误区是:艺术需要常新,要变化,于是,变得无所适从,变得不习惯了,最终在自我陶醉中迷失了前进的路,积重难返。从黄志林的作品中,可以觉察到他的思索。艺术的很多问题,值得思索的缘由所在,正在于其不容易思索清楚;“无法而法,乃为至法”,其道理和寓意正是这样。
黄志林思索的结果,使得自己的画笔墨更加有意味;这种有意味,不只是来自于单纯的表达方式,更在于其内容。文质彬彬,是目标;转而为和,是画中美的所在。黄志林的杰作,比如《太行子民》与《蹋春》,无不是在这一路途上相遇而得获的,那真是无限欢喜。
画艺所能承载的,只是人生极少的一部分。庄子“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外篇·达生》)与“知忘是非,心之适也”(《外篇·山木》)之道,愿与志林兄共勉。
2003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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