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媒大学的一次讲座

崔自默

【编者按】近日，中国当代顶级书画家崔自默博士做客杨老师的编导课，为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的本科、硕士、博士研究生开启了一场生动的艺术学、美学和哲学之旅。崔自默先生主张“艺术研究科学化”，“爱心是新文化”、“慈善是新生活”，提出“艺术之精神、科学之思想”的文化理念，是当代“新国学”运动主要践行者。

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曾说：“以我观崔子之治印，仿佛石涛之作画，觉得他有如此丘壑在于胸次，层出不穷，相形之下，我之胸次何其平庸，何其空乏，良可愧也”，“崔自默的文章，在我眼中还没见第二份，不作第二人观”。美学大师王朝闻先生曾言：“从生活经验出发，善于观察，体会审美心理，是崔自默的一大长处”。著名作家梁晓声先生指出：“崔自默在我的心目中是才子。我能公开称赞为‘才子’的，崔自默是唯一的”。

见指望月

我们学习编导，那什么叫编？人都长着五官，但有的人漂亮，有的人不漂亮，它其实就在搭配关系。好片子是剪出来的，前后顺利不一样，表达的东西也不一样。比如我们都认识很多字，但是你不一定能写出好的诗和好的文章来，这是你的搭配关系不行。那怎么样才能有好的搭配关系呢？首先，说说“关系的有无”。原理是：A（已知）+B（未知）=C（已知）。你需要的和不需要的东西是相对的，有与无是相对的，比如剪片子时这个镜头是不是没有用的，它在这种剪法没有用，而在另一种剪法里就非常有用。这个鼻子可能在你的脸上长的不好看，换在另一人脸上鼻子就可能会好看。

败笔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在此处是败笔，在另一处是妙笔生花。这就是说，用意象素描的方法来解释，具象的方法就是第一章，第一节这种框架。我经常打的比方是能够用框架框住的东西，一定是小东西，比如你的房子里有厨房、厕所，分的很清楚，因为那是对你的一个单元而言的。那你到北京，你说北京的厕所在哪里，不能说这片是厨房区，那片是厕所区，这谈不上。这是为什么？它大而化之，大象无形。一个不规则的体积，如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它好看不好看，是一个美丑的问题。刘熙载说过：“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就是美到极处。”美与丑的区分，标准是什么？我提到石头的体积，如果你是个数学家、科学家，你会思考石头的体积；对于一个文化学者，它会倾向于看到石头的美丑，这就是理工科学生和文科学生想问题不一样。

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史》中说，中国哲学大抵是负的方法。我不能告诉你“道”是什么，但是可以告诉你“道”不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怎么剪片子，但我可以告诉你剪片子的一般规律，这就相当于给了你一条船。我们都讲究“义气”，这条船帮你渡到河对岸，但不能因为你是个讲情义的人就得背着这个船走。禅宗里有段“指月录”的典故，无尽藏尼对慧能说：“你连字都不认识，怎谈得上解释经典呢？”慧能回答：“真理是与文字无关的，真理好像天上的明月，而文字只是指月的手指，手指可指出明月的所在，但手指并不是明月。”询问月亮在哪，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就可以望到月亮，但是这个月亮在天上，不在我手指上，你盯着我的手指看是不对的。方法就是这样，所有的方法都可以舍掉。你们创新的基础，超越以往导演的唯一的条件除了强大的社会资金之外，就是方法。你看到北京的房子一个挨着一个，觉得很紧密，没有什么缝隙。但当你坐上直升飞机时，你会发现空地还是很多的。所以说，智慧分为三个层面，第一层面叫文字般若，第二层面叫观照般若，第三层面是实相般若。文字般若是平面的，我们做论文，不管什么语言，都要写，这是形式，关键是你的内容是什么？就像我们的片子可以做到很好看，技巧也有，关键是你想表达什么内容。

佛教、佛家、佛学应该分着谈，佛教是佛的教育方法，佛家介乎两者之间，你可以出家，也可以在家。佛学是佛教的哲学方法。提到佛，不等于迷信。关键什么叫佛？佛，简单地说，就是觉悟者，或者说是“觉”。佛是人，非神。既然佛教可以被研究成佛学，那么研究佛学怎么成了迷信？你说我不服，然后被关起来，最好的方法是沉默。有个故事讲的是司机送一车疯子去监狱的故事，司机上趟厕所回来发现跑了三个疯子，为了顺利交差便在路上骗了三个搭车的路人，要他们坐车后座，然后将车门反锁，将他们三个当成疯子拉进了监狱。其中两人为证明自己不是疯子，说出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后，更被视为疯子，一直解释，说的越多反而越像疯子。只有那个不说话的人，被视作不是疯子，并把他放了。不说话不代表你有智慧，只有说完才能沉默。现在审片子很难，这个片子能不能剪，尤其是涉及到宗教问题、民族问题、国际问题、黄色问题的时候。希望你们有“艺术之精神，科学之思想”，当你们有权力的时候，要用科学的标准来对待艺术和文化。同时也给别人一点机会，谈谈公正和标准，不要唯利是图，不要用自己偏见的头脑成为别人的绊脚石。

不一不异

国学有儒、道、佛。当然天主教文化也成为国学的一部分。这几者中佛学对我们国学影响很大，而我们的中国文化里面浸透了很多佛学、道学的东西，例如“世界”、“刹那”、“觉悟”等都是佛学的词语。

中国书法一点、一勾、一竖都不是胡来。空挑是言，一竖是双人旁或单人旁。周汝昌先生曾就《红楼梦》开篇中的一首诗：“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城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因原著中的这两个“去”字写法不一，不知是否是错别字，而和我有过书信往来。这涉及到书法学中一个字有很多种写法的问题。“道文期一贯，精博欲兼之”这告诉我们不仅要“精”，还要“博”。

我们的课程名称是“当代文艺思潮”。“当代”，指眼前，现代性。现代艺术不等同于当代艺术。当代艺术是指我们可见的这些活着的人，流行的艺术；而现代艺术被理解为后现代，是一种艺术风格。“文”，在甲骨文中的写法带有“三撇”，代表装饰性，表示花纹。文明、文化是一种装饰。在原始文明，人做事不受约束。而现今人做事不能为所欲为，因为社会有规律，有伦理道德。因此，现代的文明是以牺牲原始的物力达到的一种似是而非的秩序。这种秩序不属于原始文明，而属于现代文明，有可能是虚伪的。人们会经常说因缘果报，因果关系是一个链条，它有时候是隔代遗传，有时候是不显象的。“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它不是一个因素引起的，例如我拿个杯子，拿个鸡蛋，“啪”一声摔了。你说这个杯子掉在地上为什么会碎？如果杯子离地很近，如果地球没有地心引力，杯子一撒手就飞了，就摔不了。可见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比如你的成功与否，除了自己努力，还有天时地利等诸多因素。“艺”，在书法中的写法是一个人种了一颗树，大家可以想想园艺和文化之间的关联。我们的文字从甲骨文到象形文字再到指示等等，都是把几个意思弄在一起的。“思”，“思理为妙，神与物游”，它由“田”和“心”构成的，是物质与精神的结合。“潮”，有大潮，有小细流，它没有定式，波浪是没有规律的。

《大乘起信论》中有四个字“不一不异”。“不一”即不一样，比如你小时候尿床，现在不尿床了。“不异”，表示不管你尿不尿床，你还是你，没有差别。天底下没有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没用的东西。这是有与无的相对性。比如你说蚊子对我们没有用，但对蛇、壁虎来说它是好东西；或许你说钱很有用，但当你快饿死的时候，钱还没有馒头有用。所以，《易经》中的“三才”——天、地、人，讲究条件性。没有条件性不存在，文艺思潮肯定会像波浪似地向前走，波纹是变化的，肯定是不一样的，但它的实质始终是水，这是不变的。不管文艺怎么变化，它万变不离其宗。为什么我们要读《美术基础》、《艺术概论》、《哲学史》这些东西，因为它们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不会跑太远。但不能排除也有跑的很远的，比如当年法国艺术家马塞尔·杜尚画个马桶并签上自己名字，它就成为了经典。这个作品可能在现在看来都不叫艺术，但在上世纪却成为艺术。传统是什么？传统是我们集体的记忆。传统告诉我们传统是什么，但没有告诉我们传统不是什么。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传统呢，任何创新都谈不上。他拿个马桶签上名字，只不过告诉你，你们的艺术都是手工的，一个一个的都是你们干的，我的艺术品是我买来的一个马桶，是日用品，但我签了字进行再创作，就区别于其他作品，它于我而言就是艺术。于是，这个作品当时就成为争议载入艺术史，它是对传统艺术的一次挑战，包括行为艺术等等。这都是艺术史，美学史上的常识。“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你不知道别人有过什么，就很难进行创新。我只有知道你们干了什么，我才会知道怎样能和你们不一样。

艺术之精神 科学之思想

老子提出“上善若水”，这里的“善”并不是指善良。美与丑、好与坏的标准是什么？我经常会写“艺术之精神，科学之思想”，这也会是我以后的墓志铭。因为当年王国维先生在颐和园鱼藻轩自沉后，陈寅恪先生给他写墓志铭中有一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影响了几代文化人。但“独立之精神”能谈吗？那是历史社会政治的概念。“独立之精神”，你的脑袋和我的脑袋都是独立的，那你呼唤什么独立？我不会知道你头脑里想的是什么，你可以说谎话，你使劲鼓掌也并不代表你赞同我，可能只是想锻炼身体。我曾经有过一个说法：成功的演讲，掌声此起彼伏，等于台上的哗众取宠加台下的小脑运动。鼓掌是小脑运动，不需要动脑子。真正深刻的演讲一定会让你扼腕长叹，陷入深深的思考，根本腾不出时间去鼓掌。再说回来，这个“善”指的是道，道不具备正负性，只是一个数。而“德”具有极性，是正的。我认为道是函数，y=f(x)。“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给你一个x，就会对应一个y，二者永远是变化的，但方程式是不变的。没有方程式是可怕的，当年笛卡尔说过“知识等于确切”，不确切的知识等于胡扯。所以笛卡尔发明了坐标系，之后有了函数，后来有了狄拉克方程，以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等。这相当于我们现在的GPS，没有GPS，就无法航行，这就是标准。

“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这是《韩非子·难一》里的“自相矛盾”。但我主张“无矛盾论”，地球上没有矛盾，矛盾论是伪学说。因为A=A，矛的材料是铁，铁的用途等于铁的用途，所以说矛不能戳破盾，即A不能大于A。挂面其实很脆，不能插透牛肉，结果人们用一个细管，用高压器一打，就能穿透很深。子弹可以打破很厚的钢板。也就是说，矛与盾的关系，不能攻破产生于惯性系统的牛顿力学。一旦改变它的条件，问题就出现了。如果执矛的人力大无比，速度很快，是可以戳破盾。但如果盾非常厚，盾就不可能被戳破，而事实上你无法拿着厚盾去打战，这些都是条件限制。你自信，自信不仅仅来源自己，源于他信。因此美就是秩序，这么一组合就是金刚石，那么一组合就是煤炭，都是碳元素。“善”的头，加上“真”的底，就是“美”。真未必是好事，比如坏人哪个不真，抢钱不真实吗？所以说还需要善，善指“善于懂得”，懂得悟性。例如人游泳靠技巧和力气，青蛙却靠本能游泳。这涉及到“悟性”和“专性”，“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怎么样才能达到道性？在瞬息万变的文艺思潮中，“微波喜摇人，小立待其定”，怎么才能在这里面得到你自己的东西？除了你有标准之外，还需要达到悟性。对于“悟性”，在《庄子·达生》中曾举过一个“佝偻者承蜩”例子，有一天孔子路过树林见一个佝偻者十分善于粘蝉，于是上前询问他粘蝉的技巧，佝偻者回答说：“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这就说明了做事要专心致志。“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中的“志”与“诗言志”的志，是同样的意思。而我们中国古代的字，同样的意思会用很多字来替换，这是为了避免重复，做韵文的方便，比如“全”，就会有“完”、“一”、“原”、“悉”、“咸”、“均”、“皆”、“都”等词变换使用。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证据是五千年文化史，而博大精深在某种程度上指的是历史的复杂性，文化的复杂性并不等于文明，复杂性就能让人自信吗？复杂性表现在哪里？“春秋无义战”，成王败寇，这是现实。什么东西能让我们自信？作为一个编导，你编出来的作品技巧各方面都很好，却不能获奥斯卡奖，原因就在于作品的精神高度没有达到，作品没有传递一种信念。

莫见乎隐 莫显乎微

学问是讨论出来的。在《论语》中，子贡问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子贡问孔子：“能不能有一个字让我终生奉行的呢？孔子回答说：“大概是宽恕的恕吧，自己不愿意的，不要强加给别人。”在这里，孔子并不是武断的指出就是“恕”，而是以商量的口吻说大概是宽恕的“恕”吧，也就是学问是商量出来的。在蒋介石的老家雪窦寺有一个山叫商量山，学问是闲着无事的三五好友大晚上在江边听着江声，喝着茶，慢慢商量出来的，这才是学问，这话是钱钟书先生说的“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中庸的开篇：“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它把天下的大道理全囊括在当中，性格决定命运，要想改变你的性格，去修道，而修道的过程就是教育的“教”，这种微显性，“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是非常微妙的。《尚书》中讲“人心惟危”，人心是特别危险的；“道心惟微”，道心是非常微妙的。“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要想修得道，惟精惟一是道心的心法，我们要真诚的保持惟精惟一之道，不改变、不变换自己的理想和目标。

这是镌刻。“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一种无上正等正觉”。这不是迷信。“无眼耳口鼻身意，无色香形声触法”是我们大脑的潜意识，就像你的大脑为什么有记忆，为什么能记住电话号码，这其实就是一个潜意识，大脑就是个电信号，储存记忆，能不能释放出来，就像人内心的罪恶和痛苦很难释放出来，就像一个光盘，你能刻上去，却洗不掉。

这是写意的东西，画的是一个罗汉，他的身后是红尘滚滚，同时还有青龙白虎。它是一种意象的东西。

如果我们在黑暗的空间观察这幅画，而这个黑暗的空间无限大，具有震撼力，感觉到自身的渺小。我们很少去面对一个沙粒去做这样的设想，总觉得它很小，当你把它放大一千倍以上，它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建筑，为什么说“一沙一世界”？为什么要建丈二金身大庙？是为了让人们进庙后有恭敬心。只有佛教提富贵，“不读《华严》，不知佛家之富贵”。

这画的是鲁迅。“君子不器”指任何一个器具都有体积所限，有圆有方。“冰无常势，水无常形”，水是拘束不住的。你把水放在一个什么形状里面，它就会是个什么形状，这就是上善若水。你欺负它没有问题，但你绝对框架不住它，“以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富贵是轮回，就像蝴蝶的前身是虫，由虫化之，等它化蝶后，“栩栩然蝶也”，境界就不一样了。

为学日益 为道日损

庄周梦蝶，不知蝴蝶是我，还是我是蝴蝶。“寥寥数笔，栩栩如生”，画中只有蝴蝶，没有画庄子，庄子可以在你心里，也可以在画中看出来，你也可以从中看出月亮，看出渺渺云海，看出鲲化为鹏等。“一沙一世界”，如果你在画中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能觉悟沙粒的美，那么代表你什么都不想要。如果你的内心世界不够博大，则可以通过改变工具来改变你对世界的认识，比如你不可能用肉眼看微观世界，但你可以通过电子显微镜来观看。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有两种，一种是内求，往微观世界。一种是外求，往宏观世界。这有三种和谐，分别是我与我与自身内心的和谐，不生病；人与人的和谐，群体；人与自然的和谐，人类社会。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智慧的“智”分为“知”和“日”，顾炎武有本书叫《日知录》，每天我们的知识增加一点点，这就是“智”。“慧”可看作“彗”和“心”，彗相当于一个笤竹，就是我们的内心时时会有垃圾，所以不清净、不清凉。“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把你的心灵打扫干净，就是“慧”。每天学习知识，就是“智”。二者加在一起是“智慧”。“损之又损”损到“无为而无不为”，就是自然。而“天人合一”、“物我合一”这种境界是我们俗人很难达到的。

修身对身体好，还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学陶渊明，用诗亲近自然来修身。你修身修心，是为自己，达到心态平衡，不给家庭和社会增加累赘。如果你再有大公无私之心的话，就“达则兼济天下”。所以我在《问学四境界》中提出学问有四个层次，“稻粱谋、修身谋、名利谋、济世谋”。没有名利心，很难谈成功。至少我没有见过哪个大师说“我淡泊名利”。我认为，淡泊名利是你无能的借口。真正的弱者是那些特别忙碌的人，是大飞机，连小鸟都躲。

中国的诗词表达着不同境界：“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年少时，歌楼上听雨，红烛盏盏，昏暗的灯光下罗帐轻盈。中年时，在异国他乡的小船上，看蒙蒙细雨，茫茫江面，西风中，一只失群的孤雁阵阵哀鸣。而今，人已暮年，两鬓白发，独自一人在僧庐下，听细雨点点。人生的悲欢离合的经历是无情的，还是让台阶前一滴滴的小雨下到天亮吧。这首诗反映了少年、中年、老年的境界各不一样。我们知道，中国的诗词没有绝对的逻辑和主谓宾关系，但是它“无理而妙”。这用于我们剪辑镜头时，也需要让镜头“无理而妙”，这是为什么有蒙太奇。剪辑有时候是跳跃式的，有时候是两条主线，有时候是多条主线跳跃，跳跃太多容易让人看不懂，比如盗梦空间。

绘画是修行

这是三教合一。这幅画丛正面看是佛，右边是儒家，左边是道家。“诚虚净”三字经是我对儒道佛三教的说法——“儒家尚诚心，道家尚虚心，佛家尚净心，中国文化贵在教育并实行此三心也”。“诚”就是把房子盖正了，地基要打正；“虚”，虚怀若谷，就是要把房子盖大了；“净”，“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就是要把房子打扫干净。“万事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这是儒家说的。这要看你能不能从中读出东西，或者说你愿不愿意从中读出东西，如果什么都没有读出来，证明你什么都不想要，比如天生的瞎子听着广播放世界杯，直乐呵，那么他内心世界想的球和你看到的球是一样的吗？

宋、明朝文学很兴盛，这与当时整个时代的荒废是有强烈关系的，“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笔墨当随时代”，笔墨要反映时代，那么什么是时代的精神？什么才是人类亘古不变的情怀？大家可以讨论讨论。例如你的片子想做成主旋律的还是人性的或是艺术性的片子？最好是兼而有之。

文化是一个地图，没有地图就无法行走，文明的标志是路标。地址的作用是坐标参数很多，很清楚，参数少就不能精确定位，例如大象是大象。这其中涉及到西方的阐释学与概念学，概念循环是一个学科，尤其是阐释学。如果我问你鼻子在哪，回答说在嘴上面。我问鼻子你答嘴巴，是因为你只能通过定位其他位置才能说出鼻子的位置，无法直接说鼻子是什么，在哪里。因此，当你解释一个事物时，必须借助其他的事物，这叫概念的循环。

画画是修行。如果你感觉不到身体内血液流通的声音，脑力、心力达不到境界，那么根本画不下来。为什么强调演员要走心，如果你技巧不行还不走心，形式内容都不好，那就无法继续演下去。我有三本漫画集。第一本叫《我在故我思》。第二本叫《花有花期》，你只有酝酿的时间越长，花开出来才会在你心里总不衰败，我曾说过真正的思想永不谢幕。当一颗巨星灿烂时，群星暗淡。第三本叫《影子的影子》，“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我们真正寻找的，真正爱的，就是你自己。真正的知音也只有你自己。你想找到另一个你，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永远感到失望。我时常想为什么我们会感动孤独，其实是在寻找另一个自己，而一个伟大的灵魂是超越性别的，无男女之分。

中国的文艺学很复杂，除了提过的刘勰的《文心雕龙》，书论更是博大精深。中国最好的文艺理论是书论，如孙过庭的《书谱》，其次是诗论，如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严羽的《沧浪诗话》，袁枚的《随园诗话》等。其他的还有戏曲理论、绘画理论，都很好，建议大家可以去读读。

圣人用心若镜，心如止水，心像镜子一样去观察周围的世界。把自己缩小，叫以小观大，可以和沙粒对话。如果把自己放小，是一朵小花，是一个过街老鼠，存在于这个世界，你还会猖狂吗？在茫茫的西北，风沙很大，每家的窗户纸很薄，也没见谁家的窗户纸被风沙吹破，都是被小孩没事捅破的。也就是说，这窗户纸只要你不去捅，就不会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差的不多，但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达到。

【根据崔自默先生授课内容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