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意清新是我师
——读贺文庆的油画
文/崔自默
以绘画最为生存方式,无疑是幸福的,也只有这时的艺术家,才有机会触摸到艺术的本态。我羡慕贺文庆,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位艺术家。
与贺文庆相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后来接触多了,越来越感觉到他对于生活和艺术之态度的真实。我们一起到京东的河边拍照,一起亲近带着大地清新之气的花草树木。文庆对光线的感觉和把握十分敏感到位,他总能拍摄到许多很有意味的镜头。他的大部分油画,都是在反复的构思之后,把模特置于自然的背景之中,认真琢磨构图,其中将涉及到身姿、服饰、手形、眼神等很多细节,在此基础上进行反复的提炼,使形象更加典型化、艺术化。他的艺术的真实性,来源于现实生活的真实性,于是在超越中得到完善和完美的表达。
人类文明的特征之一,就是进行彼此的心灵交流,而交流的工具,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表达方式就是视觉。视觉形式,比之于较为深层次的语言思想交流,虽看似最原始,但却涵蕴着最有活力也最有力量的因子。观看总是先于语言的,绘画作为交流的一种方式,也可以当作一种“语言”,于是有了各种符号的与风格的划分。语言的魅力所在,不仅仅在于其可以包含着丰富思想内容,更在于它可以借助不同的形式来完成。采取怎样的语言形式,是个人的自由,然而一旦从个体个性的阶段进入到群体的公众的交流层次,就必须考虑形式问题。我喜欢明快的表达,也相信丰富的内容也一定能经由简单的形式来表现。我喜欢贺文庆的绘画,因为他的语言清新。
用清新的话语方式,来表现最原生态的思想,或者说是生存态度、浪漫追求,我以为那是贺文庆的艺术理想和追求。生活于现实环境的人,总是或多或少地受到各种问题的纠缠与烦扰,如何面对它处理它并走出它来,进入自由自在的状态,是值得每一个人终生探索的话题。古往今来无数的哲人先贤,通过连篇累牍的文字,也无非是想表达这样一个命题。作为视觉艺术家的画家,他们不必主动承担哲学家的责任,也不必在自己的作品中装入过多的哲学的思维,他们最应该做的是如何使画来说话,而不是抛开画笔用自己的嘴巴来讲道理。
贺文庆有理论基础,研究中外画史、美术理论,但生活中的他,不像他的文字文章那样“流畅”,可以感觉到,他更喜欢的沉默,更喜欢把满脑子的想法和满腔的激情,浇灌到画面上。他的想法和激情,却又不是没有节制的,而是条理清楚的,自自然然的。他必须把自己的激情,有效地控制在自己的画笔下。“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歌德重视他的美术老师奥塞尔教导他的这句话,而希腊古典文学艺术的本质也以此标识”,乃是因为最纯粹的理想之美,总是单纯、静穆、清新、温和的。在单纯与静穆的引导下,我们可以进入一个崇高的空间,从中感受到的超越现实的力量,启发人思索真、善与美更深层次的内涵。事实上,“静”中寓“动”,安静的画面上,人物身姿的些许动势,便有充盈画面的张力,正如古希腊的悲剧和喜剧,正如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许多雕塑作品,在显著的对照中,在单纯的和谐的美的基调上,走向更深层的美,那是一种接近壮美的、雄浑的、大和谐的形而上的境界——崇高。崇高,不是靠物质的攀爬,而是大美精神的沉积,莱辛盛赞古希腊人的造型,“在一切激情之下”仍表现出一种“伟大而沉静”,正道出了巨大的激情与非凡的毅力的融合的难能可贵。
我见过很多艺术家,情绪来了便开始糊涂乱抹,于是他们的画语不能确切地表达他们的想法。如何通过画面来沟通画家的思想与读者的认识,是美学研究的课题,也必须引起实践中的画家们的重视。我欣赏贺文庆的定力和主见,他既有了自己的生存态度和艺术理想,就不懈地追求下去,没有三心二意。最重要的是他有追求,能冷静地把理性和诗情成功地融为一体,简洁明确而又朝气蓬勃,庄严肃穆而又想象丰富,既重视了艺术的表现形式也关注了艺术的审美心态。大凡一流的艺术家,其才智之高于一般人自不必说,同时应该看到,他们也同时具备普通人不具备的素质,那就是勤奋。没有大量的劳动的积累,难以想象一个优秀的油画家的大量的杰出作品的诞生。贺文庆走的是人物写实画派之路,他与王沂东、杨飞云、艾轩等画家一样,都靠作品说话。他的每一张油画,总要花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段时光里,在画室的画布面前,一定有着寂寞的感受,但必须经受。从朦胧的画意到草图,到雏形,到完成、完善,其间的艰辛是自然的。把艰辛化作乐趣,把寂寞变成幸福,难道不正是哲学家们所要思考的可能性么?
我和文庆经常交谈,虽然我画国画他画油画,画种不同,但艺术规律是一致的。大量的类似于劳动的艺术实践,是产生绘画大师的必经之路,无论他有多大的天才。投机取巧的艺术家,虽然有些许的零星想法,但苦于技法不逮,不能恰当地如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往往在一段彷徨之后,打消了积极性。起初似乎有些愚笨的艺术家,往往成功,因为他们在大量的艺术“劳作”中,开始给灵性找到了疏通的渠道,进而铺陈到画面上。中国古代的哲人庄子,通过庖丁解牛的故事来指出“技进乎道”的客观规律,有其刻苦用心,除了社会学政治心理学上的意义之外,就在于展现了自然中量变与质变的关系。社会学艺术学虽然注重感性认识,却恰恰忽略了理性规律仍然在发生着巨大的作用。量变引起质变,艺术规律亦然,认识到这一点的类似工匠一般的艺术家,都成了大师,而徘徊犹豫的所谓的艺术天才,都半途而废了。
技法,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绘画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技法可谓丰富无比,但每一个画家,却只能认定一种适合于自己的方法。认定之后,就坚持下去、熟练下去。风格的形成与确立,必然避免三心二意、心猿意马,否则就会把自我面目和既有的一点成绩丧失在所谓的探索的进程中。风格无所谓变化,只有完善、再完善。贺文庆的技法道路,很值得欣喜,他没有绕弯路,而是沿着一条可行的大路往前走着。我猜测,也许他有时也留恋于路边的小径,也受到其他岔路的诱惑,但他没有因之而走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老子如是说,也是提示了大道的似乎乏味性。没有兴趣不能成功,只因兴趣而不付出努力也不能成功。
文庆的画风决定了他必须付出兴趣之外的大量的努力。他的画风是清新的,里面却蕴涵着无限深情。修养,就是有所规矩、含蓄。深情,不能张扬,必须规范在平实的表面背后,才是真情。画面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平常的景象里面是平常的人物,而恰恰在这当中,所传达是对乡情的眷恋。我喜欢文庆的画,喜欢他画中的人物,那人物不是情绪激扬的那种,反而似掩藏着一股淡淡的愁绪、幽情。他喜欢画少女,情窦初开,衣服素雅整洁,置身于乡景中。他的《又到秋天》,是少女在收获向日葵的情景,少女穿着青色有暗花的上衣,裤子是灰黄色的土布,文庆用典型化和夸张化的手法,把她描绘得显然不似农家的孩子,但我喜欢,我喜欢这种超然出尘的感觉。“清水出芙蓉”的意象,就是在俗常的生存状况中,寄托世外的或者更为理想的情结、幻想、梦想。
“乐其日用之常”,我极为赞叹朱熹评述《论语》中孔子的生存态度,“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那是多么俗常的生活内容啊,但又是多么难以永恒地拥有的内容,尤其在当今这个商品经济的年代。我不奢望能回到田园生活的自在的童年,我也不奢望群体的社会生活能统一到实实在在的状况,但我奢望在内心永远拥有这么一分清新的感受。文庆的画给我这种感受的契机,也启发我思考,这种唯美主义的艺术追求,对实际的生活的重要性究竟有多大。意义,也是一种感觉,没有绝对的客观的尺度以衡量,我愿意感觉这种意义。
感谢贺文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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