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秋斋遗墨

                  文/崔自默

    三年前，于拙作《章草》中，我曾述及近代章草巨擘王秋湄先生，但彼时对其人其事其艺诸方面，还相当陌生；孰料由此书之缘，近来竟得识其孙王建平，并见赠其私家编印之《秋斋遗墨》一册，随即又获观一些秋斋资料，读罢，心大感焉。

    王秋湄，1884年生，原名君演，后易名世仁，又名薳，字秋湄，号秋斋，广东番禺人。幼年丧母，于广州诃林寺（今光孝寺）苦读。自变法议起，遂入丕崇书院学法文，与马君武并称“双璧”。后一度入武备学堂，旋赴上海入震旦大学深造。其后曾受蔡锷、赵声之请就教于桂林和黄埔陆军小学，为辛亥革命做有贡献。民国前投身新闻界，为香港《中国日报》撰稿。民国后在广州办《平民》、《震旦》等报，又与潘达微、高奇峰编撰《天荒》、《真相》画报。后北上经营实业多年，曾任北京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经理。七七事变后移居上海，杜门参佛，晚年隐居苏州，潜心治学。1944年病故，享年六十一岁。先生虽先后从事多种职业，但终不失学者本色，除书法外，尚致力于文字声韵研究、金石书画鉴藏，能诗，交游甚广，好友多为学者、诗人和书画家，若章太炎、黄晦闻、张大千、叶恭绰、黄宾虹辈。先生勤奋严谨，遗著有《章草例》、《摄堂诗选》、《北周造像影编》、《汉石疑》、《说文粤语徵》等。其中《章草例》论述章草之产生、演变、字形校正等，分类列表，举例详析，近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更名为《章草变异手册》）。

    《秋斋遗墨》之于立轴、横披、册页、对联、扇面、手札、文章、诗稿之属，凡可得者皆搜求入编，概可展示先生书法面貌风神。先生楷、隶、行、草均妙，尤以章草为最善。秋斋多年即颇饮时誉，叶恭绰尝有“先生工章草，世殆无与匹”（《摄堂诗选序》）赞之，香港著名收藏家简经纶（琴石）则亟誉之为“五百年来第一人，宋仲温而后，鲜有伦比”（《何氏灵璧山房所藏秋斋章草自序》）。

    秋斋章草，堪称超拔时流，其取径，由明而元，从宋仲温、赵子昂得力特多，进而由隋、唐而魏、晋，直续两汉。字如其人，不易之论也，秋斋之性情，决不谐俗，故于字里行间也透露无遗。先生章草之可贵处，乃其气息，渊雅绝尘，风骨凛然；其用笔，则灵变活脱，其结体，则态美多姿。先生章草，最能体现晋人之韵致，有“二王”行草遗风，这于先生信札遗墨中最可见出消息。先生敏慧过人，故行气流美，敏于造形，落墨痛快，惜乎先生不以书法为其专业，又天不假年，终未能尽抵“人书既老”之境界，否则，岂止乎“五百年来第一人”之誉之名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