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有一个好“毛病”,走到那儿,记到哪儿,思考到哪儿。
我到他的办公室看到,崔自默边和来客说话,边写文章,处理信件。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子可以多用,这实在让人咋舌不已。
2005年,崔自默完成了50万字的《乙酉日记》,其中记录了他在一整年之中每时每刻的行为和思想。他用这种近似行为艺术的方式,来体验生活和艺术;而这种方式,则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他说,水滴石穿,通过这个记录,自己可以养成一个好习惯,就是可以在瞬间清晰地体悟和思考很多事情。他还说,人坚持做一件事不容易,哪怕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只要坚持下去,就有了意义。
“今天完成不了的事,一年也完不成。人能干一件漂亮事也就不容易了。我最缺少的是时间。”他对时间极为苛刻,极为仔细。我亲见他为我批改文章,一字一句,如大匠之挥钝铁,左右逢源。我侍立在一旁,心惊神动,觉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真义。
《为道日损》,是崔自默的博士论文,洋洋洒洒近三十万字,他说那是在“非典”期间的产物。平日无暇多顾的他,心无旁鹜历时三个半月,完成了他的这部学术专著,那是通过对中国美术史上的奇才八大山人的绘画的感悟与解读,来系统地研析人生和艺术,内容涉及到人类学问的方方面面,文字精粹简练,而有自然实在,捧读在手,可以得到多方面的教益。该书定价不菲,且作为学术专著,能得到大量读者的青睐,决非偶然,还有很多朋友读了好几遍。范曾先生赞此书为“一朵不染之莲”,而崔自默在跋中则说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知”,这大概不仅仅是谦虚吧。
“我自己也还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所以还要继续读下去。书里面写的东西,不是我自己脑子里产生的东西,而是人类艺术和文艺学的基本道理,那是存在着的,只不过是借助于我自己的笔写了出来。我还要继续咀嚼,反复体验,来不断接近更为理想的境地。”他这么说,也这么做。
“人气就是运气。”
崔自默交游甚广,他说这是信息时代,如此是为了开拓视野,能彼此影响。他说:“人气,就是运气。事在人为,没有人缘,就没有了资本,大事也容易做小。”
在他的工作室里,壁上挂着他的画,气氛很清净。每天晚上都高朋满座,有如雷贯耳的文化名流,也有初露头角的艺苑新秀;有相契相熟的故交旧知,也有慕名造访的铁杆“粉丝”;有鹤发老叟,也有豆蔻红颜。众人欣赏书画,品普洱茶,更多的是听崔自默一脸平静地坐而论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可崔自默一开口,众人就只有洗耳恭听了。他毫不忌讳,说自己愿意“好为人师”,是一个愿意为朋友开心解闷的傻子。有道“文人相轻”,崔自默有魔力,他不怕,他希望大家能一起进步。
按照常识,同这样的大才子交往要谨慎,因为一不小心就有“露拙”之虞。或许,是因为无知者无畏,我这一槛外人,常常兴来作诗词附庸风雅地给他看,他总是夸奖。直到有一天,他漫不经心地问我:“‘着相’二字,对一个词。”我语塞。他随即答到:“可以对‘经心’。”他又问:“‘离谱’。”我又汗颜。他随即又道:“对‘正经’啊”,“‘曾经着相,偶尔经心’,是一副好对联。做对联,是诗词的基本功。”我大窘,回去猛钻故纸堆,从此,只敢独自愉悦,不敢再让他看。
一次在画廊,众人正品茶聊天,有客纷至,崔自默起坐酬应,回来忽然问我:“哪个是我的茶杯?”我茫然,他则大笑,拈过一杯说:“是这只。细节决定成败。”我豁然大悟,其有今日之成,不是偶然。
随时随地都会给人以启发,崔自默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你极想遇见又极少遇见的人,你在他周围,除了发自内心的仰慕,就是借到他“思想的光”。他毫不吝啬,开发不尽。
人说崔自默比他老师范曾还狂,但我看不尽然,何况我觉得他有狂的资格。“狂者进取”,他极努力、刻苦,对自己要求几近严酷。开会、审稿、作文、写字、绘画、授业、交流、活动……能不累吗?“当然累。但我乐此,所以不疲。我还没有悠闲的资格。我要是建一个房子就省事了,可惜我的野心太大,是要建一个社区。”
“传统模式制造的大师,只是艺术这一角落的,新时代需要高标准和高要求,要把眼光放远放大,在艺术大师地位的基础上,实现产业化和国际化,在教育和思想方面做些贡献”,这大概是崔自默的理想。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