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检档案袋,忽然发现与魏际昌先生的几张照片。
那是1999年1月14日,我到保定。书家吴占良兄陪我,游完莲池书院,他说,河北大学有一个老先生,叫魏际昌,是胡适的研究生,很值得一拜访。于是,我们去了。
魏老先生已经是繁华落尽,一派淡泊的景象。
老先生戴一个灰色的毛线小帽子,坐在装满书的书架下,靠着窗户,晒太阳。眼睛眯着像张中行,身形清瘦像周汝昌。
魏老的房子不算大,书房也不算大。他的听力已经不太好,说话时只能靠近他的耳朵。
占良兄因为时常过来,对情况了解,就充当翻译和“导游”。他从书架上取书给我,有明版的、清版的,都很珍贵了。魏老有很多藏书,其中有几本李鸿章朱批的明嘉靖版白文《史记》,我拿着照了相,以作纪念,随后告辞。
日子继续飞速地过去。
一次与占良兄见面,他说魏老有很多手稿没有整理出版过,看有机会可以为老先生出版一个全编,很有价值。不久,我与时任河北教育出版社社长的王亚民先生见面,提到此事,他欣然同意。我曾经为王社长推荐过王朝闻和周汝昌等老先生的全集,他是一个真正爱书的文化人、出版家。我把消息告诉占良兄,他也很高兴,说魏夫人说了,出版后可以把所有藏书捐赠给出版社以作纪念。
日子继续飞速地过去。
那年年底,忽然有一天,占良兄来电话,低沉地说:“魏老走了。”
一个时代的大学者,就这样悄然地离去,很多人不知道。
但是魏老先生有一些收藏,行里却知道。占良兄曾经告诉我,魏老除了藏书,还有些藏画,他见过其中一张,是明代陈白阳的水墨芭蕉,白阳与徐青藤齐名。占良遗憾地告诉我,当初魏夫人有出售之意,他觉得既然是晚辈,不应掠人之美,更不好意思开口谈价钱收藏,结果被别人好意思廉价收购了。于是我问到那些藏书,他说,老先生去世后不多天,北京一家古旧书店来人,几万块钱一车,拉走了,人家已经盯了好几年了。我说那书应该值不少钱的,他说他问了魏夫人,她很淡然,说:“放哪都一样。都没用。”
“放哪都一样。都没用。”——就这简短的话语,道尽人间学问!这话略显辛酸与消极么?不是,那是绝对的超脱与放达,假如不曾历尽繁华与沧桑,何以堪?
此后,我受了这话的启发与影响,遇到什么东西的得与失,我会说:“没什么,反正都在地球上。”
我生非才,如果说还有一点阅历和悟性的话,是得益于很多这样的老先生。只言片语,却都是人生问学的精华与滴沥,我感激他们。
我在“百度”上搜索“魏际昌”,有457个网页,不算多;或许也不会再有人去研究他,奈何。
魏际昌(1908—1999),字紫庵,河北抚宁县人。1929年考取吉林大学中文系,“九一八”事变时吉林大学被迫解散,转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34年毕业。同年考入北京大学研究院中文系,攻读中国古代文学硕士学位,受业于胡适等人,1937年毕业并取得硕士学位。“七七事变”后,任湖南省教育厅第一民众教育馆馆长,1941年任湖南省第八中学校长,1942年任广东女子文理大学教授。抗日战争胜利后,任吉林省教育厅主任秘书,不久到东北大学任教授。1949年进入华北大学政治研究所学习,一年后到西北大学中文系任教授,1952年来天津师范学院(河北大学前身)中文系任教授,新时期以来任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生导师。魏际昌教授,十几年来坚持在教学科研第一线,积极培养研究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都已成为各个部门的业务骨干,有的已成为国内知名专家,他为中文系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一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撰写了不少学术论著,主要有专著《桐城古文派小史》。此外,他参加筹建了屈原学会、河北省燕赵诗词学会、保定市诗词楹联学会等学术团体,曾兼任屈原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