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通信选之<<答李建奇>>(选四)
崔自默
建奇:
你回信真快,可见很勤快。我只要在家,在电脑上,一般都会看看邮箱,怕耽误正经事情。如果有信,一般会立即回复,不会拖延。如果有约稿,也会一气呵成,所以很多文章是被编辑逼迫出来的;有时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的确很累,但还是很感激他们。
你提议 “民勤不仅是甘肃的民勤,也是中国的民勤,是世界的民勤”作为《民勤宣言》的简便提法,我很同意。与我的“人心绿化,环境绿化,从民勤开始”联系起来,应该是很便于传播的话语。
“民勤”——人民勤奋,也很好记忆。不过,好逸恶劳是人类天性,是命中注定,谁又愿意主动地承担痛苦,自愿勤奋劳动呢?
“地大物博”不是坏事,但也要能充分开发利用,还需要科学发展观地可持续地开发利用,否则就是累赘。我们的文化传统也是如此,“博大精深”云云,本没有错误,但是不分青红皂白,良莠不齐地统统接受,就是傻旦的做法。怕浪费而保护、弘扬,会造成重复的浪费。好东西会应运而生,时代会自然选择它所需要的东西。几年前针对“国学热”,我就写了一篇《毋溺于旧学》的文章,不能算是泼冷水,只是善意地提醒应该辨析地研究,不要认为凡是“国学”都值得继承和学习。“旧学”与“新学”应该是相对的,而新与旧有时代的特征和结果。我又提出“有用的文化”的说法,其实什么是“有用”?值得探讨。事物都是辨证的、发展的、变化的,我们只有具备了这样的思想准备,有了科学分析的头脑,才可能尽量避免走弯路。我认为,“文明的标志是路标”,看看我们城市的道路标志吧,很粗糙、很糟糕,何况农村的道路,陌生人不走弯路才怪呢。
狄更斯说“最坏的时代就是最好的时代”,猛一听似乎很哲学,很悖论地有道理,但也不能就此肤浅地崇拜与接受。好与坏一定是相对的,对立因素一定同时发生和存在。比如,我们歌颂光明、诅咒黑暗,是正常的行为和认识,但是,不能因为“黑暗与光明同在”属于物理、真理,我们就此可以混淆黑暗与光明的区别。站在历史的坐标系上,时间流动是必然的,发展是必然,是自然现象。只要发生与存在,就有其发生与存在的道理,客观上无所谓好与坏;好或坏的判断,是人主观的判断,往往又带有阶级性和功利性。再比如艺术,只有“是否有特点”之别,而没有绝对的优点或缺点之分。再细致地说,因为“最坏的时代”社会动荡复杂,尤其是那些不安分者可以借势浑水摸鱼,所以在变化的事件当中,容易成就“人物”,所谓“时势造英雄”。然而,对于被造就的英雄而言,虽然一定也要付出辛苦和代价,但是当然他们要感谢时代赐予他的机遇,在他的眼里那真是“最好的时代”。可是,问题应该反过来想,英雄是怎么造就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英雄不是可以和平谈判地制造出来的;不管谁对谁错,谁主动谁被动,总之,除了牺牲别无办法。有讽刺意味的是,被牺牲的更大多数人,一定是普通的士兵与百姓。谁愿意做铺路石子呢?
文明与野蛮同在,磨难与经验同在,机遇与挑战同在,风险与利润同在,这也可以作为狄更斯这句话的一个注脚。
至于你说的有网友把我与弘一大师李叔同相比,还有的把我与八大山人相比,那真是我的荣幸。“相比”,可以是客观的,更可以是主观的;有的可比,也可以无的可比,距离很近也可以霄壤之判。“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个时代的人物必然染着那个时代的色彩。历史条件变了,弘一大师李叔同或者八大山人不可能再度出现了。我们这个时代拥有最好的条件,理应出现史无前例的大师,否则就是倒退。这倒不是狂妄,而是当仁不让的进取精神。
我的《为道日损》一书是专门研究八大山人的,他是一个特殊人物,有着儒、道和佛“三教合一”的背景,但我最终把他定义为“儒家情怀”。他的画很怪,既是心态的自然流露,更是艺术个性的熟练表达。庄子说“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八大山人画语的视角,是独特的,他试图创造崭新的艺术图式。我们全面地理解了他,就可以“见怪不怪”了。
李叔同,我欣赏他,他的多才多艺,他的多愁善感,都难能可贵。柯文辉和张雷、李培强等朋友都鼓励我写一本《弘一大师》,我不是不想写,但实在抽不出太多的精力,需要做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悲欣交集”,弘一大师临终遗墨的这四个字,一直是个引人思辩的话题。他接受具足戒,而且已然“惯看秋月春风”了,怎么还会有那么缠绵的情绪呢?实际上,得与失都是同时的,因为有深切的感情,又想努力摆脱,所以才会更显得缠绵。人生无常,不如意的东西实在太多,又因为自己实在太高明、太敏锐,境界太高了知音就太少了。“情到深处人孤独”,像他的好友夏丏尊居士那样的高人知音,又有多少呢?“君子之交,其淡如水”,“问余何适,廓尔无言”,这是多么难舍难离的景象,但即将脱离苦海、到达彼岸,又是多么圆满和欣喜。李叔同不是不可以糊涂起来,但那样他就不是他,生不如死。他抛却家小,毅然决然地出家,看似大无情,实是大慈悲。只有彻底摆脱,才会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得大自在。李叔同以巨大的牺牲精神,实践着律宗的规范,那真是苦中得乐,外人难以理解。我有时在十分疲累和不如意之时,冷静而淡然,开始深深地埋怨自己,也设想假如出家了,像李叔同那样该有多好,可是转而又还是放弃不下,除了家庭就是一些社会责任。当然,这也是“自作多情”,社会责任也不需要我这样的普通文人或者画家,作为个体,不管怎样出众或低劣,只要他不给社会增添累赘,已是知足。
又说多了,谢谢。
崔自默2009-1-4 21:27
[附录]李建奇来函
崔博士:
您提议“《民勤宣言》可以总结为几句话,容易传播和记忆”,我同意。我看是否可以总结为我以前提出的“民勤不仅是甘肃的民勤,也是中国的民勤,是世界的民勤”,后来也被好多人用过,博士意下如何?
您说的没有错,中国这么大,中国人向来以“地大物博”自居,又有多少人能关注这么个偏远小县呢?尤其现在经济危机,更是人人自扫门前雪了。
崔博士,您主业是艺术,您怎么看狄更斯的名言“最坏的时代就是最好的时代”这句话?
还有,有网友把您这样比:“他可以同弘一大师李叔同相比,你怎么看这一点?”
祝好!
建奇2009-1-4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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