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 谢
崔自默
近来“非典”,很多人被关在了屋里,不敢上街、不敢多见人。我也一样。
“非典”起码说明这么一些问题:一,世事无常,海湾之战硝烟尚未灭尽,“非典”就来了,在此之前谁也没有预料到有这种东西出现,它一出现,把人们的目光吸引过来。二,大街上走着那么多不得已要上街的人,却没有事,那些整天躲着的,也许就染上了,这是“缘分”。三,我们的科学最不科学,发展到今天,“非典”,两个字,让全世界恐慌;这警戒人类,应该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对人类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高科技的战争之类的玩意。四,自然界对人类够宽让的了,人类要灭掉蚊子,各种办法使绝了,蚊子却没有绝,其实它们对我们客气得很,不然,只需咬一小口,传染个比“非典”还厉害的新品种,怎么办???五,“自助多福”,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的免疫力,别的靠不住。远离苦恼、苦难。闲话说了,毕竟人微言轻,等于白说;想到很多人不知疲倦地说着、竟不知全是白说,于是庆幸自己,感到我还算自觉。
正事总要干的。感谢“非典”给我完整的时间;在“非典”期间,我坐在电脑旁,把我的博士论文完成了。
不断觉得自己很可怜。想着宇宙之大、天地之阔,人生实在短,一己之书案实在小。自己拘束在家里,为一篇论文而废寝忘食,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写一篇自己满意的东西而已,对得住自己,至于别人,谁会介意呢?
文章,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东西。做文章,就是码字,像建筑工人的码砖,整齐、结实而已。我这么说,也许有人会反对,说天下之道理,不在文章么?那么我要说,文章,不是有字组合起来的么?你用的每个字,还不是字典里的么?天下没有大道理,只有漂亮文章。
人间真正的“漂亮文章”,是天设地造的,是平平常常的,是一颗普通的心,是一个平凡的生命。“乐其日用之常”,就是圣人之道。不要想着如何如何,只要干好自己的事,就是对别人对社会的贡献。
一个文人,要少写文章。自己省力,编辑省劲,印刷厂省机器,造纸厂省纸,读者省钱、省眼,最后,节省了大片森林!“著作等身”,人都有那么矮么?自欺欺人。
我愿意做“矮子”。我不像很多文人那样,做梦都想自己的文章能来影响别人。在这个信息大泛滥的时代,哪还有新鲜玩意儿?你想让别人惊奇,那是愚蠢的想法,费力不讨好的办法,顶多,挣一点稿费罢了。
我也不企图“空前绝后”,因为我明白:前面,我看不到边;后面,我一点也看不见。就是眼前这一点,我自己,不借助镜子,我也看不到。
敢说自己“独创”的人,大抵原因有二:一,对前人的无知,你怎么可能看完所有的东西呢?不看完你怎么就敢说自己“独”呢?你想说的,别人也想到了,只是人家不愿意说,或者,没有机会说,或者,说了没有发表出来,或者,发表了你没看见。事情就是这样。二,对自己的无知,你的脑子怎么就一定比别人智慧呢?
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起别人,总觉得比别人高级,这种现象到处都是。电视里漂亮的姑娘忸怩着做广告,就是一例:那是不尊重人,认为观众都俗;假如你能俗透,落到实处,那还真让人佩服,可惜,不上不下、不三不四,哎。
可惜,我也是俗人,不然,也就不开口了,也就不写文章了。“不得已”啊!人家都有职称,教授、研究员什么的,到外面去,一递名片,很多人就信服。于是,我想我也有必要弄一个“资格证书”,让这张纸替我说话,帮我吓唬人。
我是苦的,我是幸福的。我的路是曲折的,不是我自己定的,但是我自己走的。我生在农村,中原地区一个小村子。无山无水,没的“吃”,亲戚们又没有当官的,人也没的靠,就刻苦着学习,考了大学,学自动化,是工科。混了四年后,毕业了,工作不满意,四处游动,心里不塌实,觉得没有“根据地”的日子不好办,就考了研究生,计算机专业,又混了三年。其实,我喜欢文科,艺术类,写字画画之类。我始终觉得“专业”一词大家认识上有误区,不是你学什么什么就是你的专业,应该是你喜欢什么什么才是你的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四年,我在出版社当编辑,转到文科。有机会,又读起了博士,艺术史学。
我喜欢八大山人,他的家国不幸,也造就中国美术史上的大幸。他在近代以来为世界所瞩目,为中国争了光。我们有些人对他的认识还不如外国人,这也正常;我们学西方,西方学我们。只是相对而言,我门了解西方,西方却不怎么了解我们。一来他们没有机会了解我们,二来我们的东西实在深奥,超出他们的理解能力。
八大山人起初还有所想法,但彻底破灭后,他装颠狂、醉酒,但终于觉得不是个事,就归隐了。平静下来后,总得有个精神寄托,于是,画,就是他真实的寄托。——也因为如此,他的画是他的生命的体验与诉说。他的画简、净、静,别人以为荒寒、寂寞、怪癖,也不无道理,但那不是全部的八大,也不是正确的八大。八大的笔墨简练,是如说话的干净利落,他的气息宁静、寂寥,是他精神的悠远,是他性情的沉静。所谓“崇高”,是崇尚形而上,即精神的东西。八大“崇高”,是他脱俗。崇高,是心性的浩然沉积,而不是靠费劲的堆垒。
值得喜欢的艺术,是真的艺术;它是美的、善的,而不是装疯卖傻,即便它不能引起人注意,但也决不怪模怪样。
说得够多了。要写个标题,旗乌兰一首歌名叫《感谢我自己》,想借来一用,又觉得需要的人与物太多,就只用两个字:感谢。 (崔自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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