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著《为道日损——八大山人画语解读》之读解

 文/常宝国

虽说“为道日损”，但是自默兄这部煌煌之著让我读出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三百年前的八大山人，未曾读过什么审美心理学，也未曾上过什么各类大学，但三百年后却成了审美心理学的对象、大学艺术系的专科、书画大师的鼻祖。他凭的什么？这个答案我想是这个字：道。

虽然画法日增，但画道却日损。没有谁能够只凭个人魅力长久不倒。八大山人把自己融化于道，并以画体道、味道，于是由一个破落贵族成为影响至今的一代艺术领袖。

为道日损与生活日损，似乎息息相关。道在于穷，在于破落，在于坎坷，在于不平，正自默所谓“简净”也。人生简净，与画之简净，也息息相关。

“笔墨简洁处，用意最微。运其神气于人所不见之地，尤为惨淡。此惟玄解能得之”。书中所引恽南田之语，真洞见画道矣。微妙微妙，非微不妙。人生惨淡，使得八大山人得以致全部心力于道心之微，道画之简。

“简净，是笔墨的，也是气息的。虽是来自于视觉的感受，但它又是出自心里的体验。八大笔墨的简净，在其功力深湛的外相背后，决然是他自性的流露，那是他深刻自省后的苦心孤诣”。读书至此，我不由拍案而叹：此真懂八大者也！ 八大人生之惨淡曲折，正是画品道趣昂然之根源。

道到底是不是宗教？我想，彻底的道学者，应该不是以道来点缀或焚香供奉来体现的；而应该是溶入生活的点滴之中。点滴的简净，便彻底地简净。无论是生活还是艺术，成为一种无意识，为道而不知。那么，这不是宗教又是什么呢？还有什么比这种点点滴滴无处不在的感觉更具宗教性？

道，实在应该是一种宗教，因为它确实给了悟道者宗教的迷醉。正如自默指出的，八大的画有惨淡，也有迷醉。这种迷醉之美，正来自道的迷醉性、宗教性。如果中国没有道教，历史将会怎样？如果八大没有道的迷醉，他又怎么撑得住家破国忘的人生之重！道给八大以人生的解脱，更给了他一个丰富凄美的人生。

道的力量是无穷的。八大终于靠道成就了画坛的一番帝业。

自默勾画八大，我觉得正是抓住了道这个字眼，并以论八大的人生历程，斑斑墨迹，实实在在地抓住了文化八大的要领。鲁迅曾言，中国的文化根底全在于道教。自默知人论画，斯得之矣。

去年非典期间，我是天天看中央电视台的伊拉克战事，完了便一场空。几个月后我见到自默，他兴冲冲地塞给我这一大本《为道日损——八大山人画语解读》，说是非典期间他在家做的事情。这让我很意外：怎么那个时候还能如此静心？读完我明白了：这全在乎简净与静境。以此心为画、为书、为读八大，必然悉数得之。

自默嘱我写点什么，我这散淡之人，也就散淡地说些不著边际的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