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无疆——谈崔自默的艺术

李山岗、杨 杰

古希腊时期，毕达哥拉斯在故乡萨摩斯岛上集合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学者，他们喜欢在一起进行形而上的冥想和思考，他们喜欢问天、问地、问道，喜欢探寻世界的本源和生命的本质。似乎当他们面对万事万物的时候，总有无限的感慨和激情，他们喜欢探寻心中那个无形无相、神秘莫测、幽深广博的理想境界。最终，他们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留下了一门叫做philosophia（哲学）的学科，告诉后人爱智慧、善思考才是人存在的理由。

其实，人之所以称之为人，就因为人是灵性动物，人能集天地之精华，而汇成海纳百川的力量和气度，屹立昂首于天地之间。而人生之畅快，也就在于热爱自然、热爱无限风光、热爱自由、热爱理想，在不断求索的过程中，得到无限的快乐。

如果人能够认识到这一点，那么他生活在苍茫大地之上，不再是一种漫无目的的漂泊与游离，而是一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行走；于是，在他的人生旅途上，再没有什么是束缚与限制，他的人生必将充满了闪光的亮点。

这正是：行者无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怀着信仰，而又身体力行、勇往直前的行者。他们总是用心去度量无边无垠的世界，用心去裁剪出一幅波澜壮阔的人生画卷，将有限的生命拓展到无限。

崔自默先生无疑就是这样一位行者，在他的生命历程中，似乎看不到什么是束缚他的界限，只是感觉到他如鲲鹏一般，在海天之间完成生命的逍遥之旅。从理工科硕士到艺术学博士,从工程师到编辑、学者、艺术家，他一直在文理间游走、在感性与理性间取舍、在艺术与科学间穿越、在传统与现代间畅游、在民族与国际间盘旋。他的艺术，更是多元，山水、人物、花鸟、写意、工笔、油画、版画、漫画、行为、装置、摄影，无所不有、无所不能。他的艺术面貌，融古通今,别开生面。崔先生总是天马行空地为我们创造无数令人感慨的作品，观看他的作品，就是在体会人生的一种境界和感悟。

能有如此旺盛的精力，完成生命中一次又一次的创造，显然源自他内心世界的蓬勃生机，源自他心中存有的大爱。他拥有容纳万物的胸怀，他能在世间万物中看到一种普遍的联系和共性，进而将之与生命化为一体。

或许，是因为艺术更接近生命的本质，所以当一个人有了种种的经验和阅历之后，会选择艺术作为终生的职业，将它当作对生命感悟的载体。然而，艺术之路并非坦途，有包容万物的胸怀、澄怀观道的气度，还需有百折不挠、锲而不舍的精神。崔先生深知“为道日损”的道理，他知道人生的旅程是修行的过程，只有将淤塞心中的壁垒逐渐撞开化碎之后，才能达到生命境界的升华。所以，他认为人生之路、艺术之路和求道之路不能一蹴而就，而是一个循序渐进、不断升华的过程。

崔先生的艺术，首先是沉浸在传统的世界里，在和古人的对话中感悟人生；因为他知道只有了解过去，才能立足当下,面对未来。更为重要的是，崔先生对传统文化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传统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流动在生命中的血液，是他艺术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他不断把传统激活。

崔自默生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是在一种充满乡土气息的环境中长大的，也正是在这一最为平凡的土地上，恰恰是中国传统文化最为根深蒂固的地方。在这里生活的人，永远是按照传统的思维方式过日子。他的父亲在当地又是乡村教师，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对文化的热爱以及宽厚待人的做人原则，处处体现着的中国人特有的气质，这些通过言传身教影响到崔自默的成长。虽然出生在打倒牛鬼蛇神的年代，但中国传统的人文精神却如影随形般伴随在他的左右，传统的影子在他身上从未消失，传统的滋养在他的心田扎根。

也正因生命中有如此的经历，崔自默对传统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在他的心中，传统不是一个用来宣扬的口号，而是一股流过心田的清泉，是一种携带着巨大价值的生存载体和生活方式。不知不觉中，他的整个生命里，充满着幸福和慰藉。

崔自默从小对书法和绘画就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喜欢这些传统的文化载体。后来, 他虽然考上了理工科学校，但是读书、写字、刻章依然是他闲暇时的兴趣。当他选择了艺术作为终身不懈追求的目标之后，他又开始在传统艺术方面下足了功夫。各种书体、中国画各个科目，他都从零开始,花大力气去学习、实践。“简单劳动，创造经典”，这是他的艺论，他深谙“技近乎道”的艺术格言，他明白技艺并不仅仅是只有形式那么简单，对技艺的不懈探寻，也意味着对道的虔诚。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够看到他深厚的传统功力，笔墨都有法可循，体现了一位艺术家的全面素养。

然而，崔自默先生的高明之处，并不在于他对传统的研习，而是他能够做到一个“化”字。他将这些对传统的理解和实践，都能为我所用，化作自家独特的语言。在他的作品里，看不到某家、某派的习气与风格，而是一种独特的崔自默符号，无论从思想、境界、意象还是造型、结构、笔墨。难能可贵的是，在他的艺术吸纳了东西方艺术的精髓与精华，在传统中国文人画的格局中，表现出强烈的现代意识。崔先生知道，作为艺术家、当代人，可以去认识和了解古人的生活和艺术，但那只是学习过程，更主要的是要“有我”。

今天的艺术家，生活在全球化、多元化的时代，信息化、国际化的视野尤其关键。直接的经验与间接的经验同样重要，而艺术最终要表达当代人所独有的感受，所谓“笔墨当随时代”。在崔自默的作品里，总能够感受到古人所不曾有的洒脱和直白，那是属于当代人独有的话语。他的现代实验水墨，将艺术的形式提炼为最为简洁的点线面，在自由挥洒中，在笔墨偶然渗化中，在形色交融中，巧妙地完成了艺术行为，实践着他的“艺术实现主义”。在他看来，艺术创作只是借用了一种视觉的方式来表现他对现实的态度，用崔先生自己的话说就是“用视觉感悟人生”、“过程即目的”。

别出心裁、别开生面，读崔自默的作品，总有这种感受。他赋予了艺术视觉和心理审美的新境界，他使得视觉艺术更具有了丰富的内涵，进而能够体现一种对于生命的思考、历史的反思、文明的寓言。如他的作品《蝴蝶》，所表现的是庄周梦蝶的情境，本是一个玄而又玄的命题，寓意了人与物的融合与同一。传统的中国画常常会直接表现庄周梦蝶之景，而崔自默则巧妙地用虚实相生的笔墨，勾勒出一个圆圈,用它来表示洪荒宇宙，或是生命轮回与无尽世界，或是一种存在于人心灵上的幻境。画面中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寓意了生命的现实美好。当这些符号出现的时候，我们所感受到的不正和周庄哲学的精神相契合么?显然，他的艺术已经打破了传统文人画僵化的笔墨格局，而又在传统艺术所留有的诗书画印格局中，完成了一次次新的创造。

崔先生的艺术创造，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山水画中。在中国人眼中，山水从来就不是眼前的山川江河，而是一种人生理想。中国人以特有的视觉方式，将自己的情感、思维、信仰、价值观念寄托于山水林泉之间，抒情言志。同时，中国人也构建了一套特有的笔墨体系和皴擦勾染方法，用来构建艺术和现实的关系，这也造成了中国传统文人画陈陈相因的习气。到了近代，西方写实艺术引入中国画,几乎抛弃了中国文人画所特有的文化价值，甚者沦为“政治波普”。在崔先生的山水绘画中，你能够感受到他并不将笔墨当作一种限制，并不将写意、写实或是某种皴法当作艺术表现的唯一手段，他根本不去过多考虑笔墨的细节，而是随心随意，用他特有的“横涂竖抹”直抒情怀，用最简单的形式实现最复杂的视觉效果。当然，他的随意，绝不是随便。他有深厚的书法修为，他随意的勾画已足见功力。他绝对不愿意落入俗套，无论无心之笔还是有心之画，他都会极力返璞归真，似不经意，实现“熟悉的陌生”。他善于在瞬息之间，将西画中的明暗关系巧妙地通过笔墨的抑扬顿挫焕发出来，既增加了传统中国画的虚实和纵深感，又丰富了画面的气象和想象空间。这些山水画厚重而多元，像是信手拈来，却成为一幅幅带有禅意的图像文本。《晨风助清风》《山水意思》《秋水共长天一色》《观心一法》《从流飘荡》等作品，观者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整体气象与笔墨语言的精妙，更在于作者匠心独运的营造。“心裁”——崔自默的画面和笔墨，不拘泥于上下左右，局部就是整体，出于似乎“未过程”与“动感”中。很少直奔主题，却能够将情感自然而然地贯彻到画面里，崔自默的山水画，就是一篇篇表达心境与哲理的诗。

大象无形、大方无隅，崔自默先生尊重传统、熟悉传统、驾驭传统，在他的思维里，没有僵化的方法，无可恶不可，打破了种种局限和界限、领域。他在不同的画室，使用不同的工具，完成不同的作品，他随时进行不同艺术语言的尝试。油画、雕塑、瓷器、装置、版画、粘贴、漫画、摄影等众多领域，“视觉场”、“思维画派”、“草稿画派”，不一而足。

作为当代国际艺术大师，崔自默借用各种语言来表达他对现实的态度。西方的装置艺术对传统艺术进行反叛和背离，并告诉人们只要赋予艺术品以说法，任何物品都可以成为艺术，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当杜尚将一个小便池送去博物馆展览时，他的行为引起我们对艺术概念的思考，进而考虑各种媒介的使用。当丹托看到安迪·沃霍尔的作品的时候，认为艺术越来越趋向观念，艺术越来越走向哲学。从精神理念上而言，西方的装置艺术和中国传统艺术是相通的，因为万物皆有灵，只要赋予平凡事物以价值，那么它就成为艺术品。“心鉴”、“价格决定价值论”，“批评学”、“艺术研究科学化”、“艺术之精神，科学之思想”——崔自默关于艺术概念和艺术教育、艺术行为、艺术市场、艺术批评、艺术收藏等方面的很多重要论述，答疑解惑，他履行这一个艺术教育家的职责。

赋予平凡事物以生命，使得我们司空见怪的事物变得有意义，有价值。《纠结》用一节节缠绕着的电线，寓意生命的曲折与艰辛，以及我们人生和历史的阐释。《背负》以莲蓬象征生命的成熟，及其所要背负的包袱。《舞场》用类似贝壳般光泽的陶瓷残片，来展示现代生活中各色人等的面目。诚如他的三部漫画的名字：“我在故我思”、“花有花期”、“影子的影子”，这何尝不是对人生的深透启示呢。

“默纸”——既是行为艺术，也是装置艺术，更重要的是它是崔自默的艺术符号，是艺术寓言、文明启示。“纸”是文明传承的标志，“默纸”则是对造纸文明的革命与反动，是对人类当下环境破坏与扭曲心理的反讽，是对未来生存态度的指引。看到信息化和数字化科技支持下的人类越来越疲累，崔自默提出“慢步主义”，因为我们的物质获取和精神进步，永远只是一些残缺的碎片。“纸”已经成了牺牲品，糟践着森林、浪费着地球资源。尤其是国际文化交流的加剧，攀比、对立、矛盾、斗争，让各民族倍感迷茫与无助，于是，崔自默提出“默禅”——不说话、不对话，以不变应万变，静默的心态可以使我们每一个人在瞬息万变的世界中，落叶归根。

“默纸”与“默禅”，自然物质与精神传统，在崔自默先生这里，实现了形态的通融。一种结合了生命个体、宇宙、历史、文明的意象化的景观，寓意了天与人的关联。传统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全手工艺制作，在天然纸浆里，镶嵌进崔自默现代水墨作品被撕碎后的残片，这是世界上完全属于崔自默的文化符号。这种物质形态的纸张，承载着时空的记忆和文明的启示。一张张“默纸”，从天然造化的大溶洞中流出来，晾晒在自然中。原野是“默纸”的第一展厅，山风、花鸟、林泉，就是观众。这是世界上最壮观的展览，是地球上拥有完美知音的作品。

同样，崔自默先生借助雕塑来表达哲思。他的作品《马就是鹿》和《龟就是兔》以故事新编的方式，重新解构文化典籍。他的兵马俑系列雕塑《永和》，也是借已知符号，来表现对战争与和平、民族与国际、过去与未来的反思。崔自默的雕塑更多的时候是借用一个生命躯体，来传递人生的处境与慈悲。《舞者》是生命的一幕独偶剧，是清楚与糊涂的对比、是现实与理想的争辩、是生与死的拷问。《飘》则以若升腾若坠落的肢体，来体验生灵的感动。《拥抱者》和《吻》则以纠结的肉体来展现生命的痛苦与欢愉。

如果说崔自默先生的水墨、装置、雕塑作品是他用感性方式来表达观念，而他的油画则更多的是一种理性精神的体现。他采用电脑色彩分离的技术，提取了人生不同的面孔。《舞女》用斑斓的色彩，寓意都市生活情调，而这色彩的形态，以最大限度的简化——局部包括面孔因为强大滴光线对比“时见缺落”，却从整体上得到了最大幅度的“气韵生动”。《原野》则是原始生命的冲动与欲望，勃勃生机。崔自默油画题材似乎极为广泛，既涉及社会现实问题,又涉及微观世界的方方面面。《蕊》等作品具体而微，美轮美奂。立体主义、野兽主义、超现实主义等等现代语言，被崔自默冶炼、重铸、抛光。或者望远镜，或者显微镜，很少用肉眼直接裸视，这就是崔自默作品的科学魅力。此时，读者可以仰观俯察，可以扪心自问。

文化创意产业，在中国似乎是新兴的，崔自默却早在20年前就参与了。理工农医文、工农商学兵，如此曲折的人生经历，成为崔自默绝无仅有的巨大财富。他做过生意，当过编辑，搞过广告，所以他的设计和创意每每独具匠心。他将艺术风格和文化意义赋予到普通商品上。茶、香、酒，千百年来作为文化载体深入生活，在酒的催化作用下，现实、梦境、理想、浪漫都如期而至，恍惚、迷离、迷幻的空间令人找到似曾相识的境界。崔自默为自己的葡萄酒设计酒标，突出“太阳的味道”、“自然的气息”、“熟悉的陌生”、“未知的世界”，那是人工的艺术符号，更是自然的科学造化。他把人领入一片类似梦魇和迷幻的世界，他让人沉醉，同时令人清醒。

总之，崔自默先生的艺术宛如万花筒，演绎着斑斓世界，一次又一次给人心灵上的震撼。“诚虚净”，他用自信与信仰来融合儒、道、佛等传统国学文化精华，用一如宗教情结来亲近艺术。他天生就是艺术家，他的头脑是“Windows”，他喜欢“链式反映”，他时时处于亢奋状态，灵机一动就是新作。任何事物和契机，都会经他点化而成为艺术。

崔自默先生是一位在世间行走的哲人，他怀着“敬畏心、感恩心、慈悲心、平常心”，实践着“三新主义：公益是新国学、爱心是新文化、慈善是新生活”，用视觉悟道，随机应物，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大师不是荣誉而是责任。“勤奋，智慧，幸福，奉献”，崔自默正在用旺盛的生命力，创造着无限的艺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