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崔自默线描册《孔子圣迹图》

         高全喜【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高研院院长】

 

 

数年前与崔自默多有交谊，曾观赏其笔墨山水，不拘形制，任性自尔，胸中自有沟壑，乾坤均在笔下，好一个潇洒汪洋之态。不意前几天，忽接自默电话，邀我叙旧，在他画室，浏览了这些年他的倾心画作，惊叹之馀，不由得别有一番认识。

作为一位新派的现代画家，自默的艺术触类旁通，所涉甚多，笔墨、书法、油彩、架上、行为、雕塑、篆刻，大凡艺术行当的十八般武艺，他均有涉足，且屡有新创。我曾问及他何以能够贯通各门各派，记得他当时说是少年时期在金石书法上下过苦功夫，后来学理工科技，对万物之理颇有心得，转而为画，遂感宇宙天地无所羁绊，天光云影不分彼此。我感到此时的崔自默，对于天地之道，体察甚深，可谓庄禅慧心的崔自默。

一晃几年不见，此次再聚，自默的艺术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在烟雨红尘间苦心孤诣，于人间万象里中得心源，他的艺术之道显然是日渐厚重和自然。随着他的指引，我细细品读了他藏于匣中、耗神费时五春秋而倾心临摹创作的73页线描册《孔子圣迹图》，不由得赞曰：好一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素王图卷！再看眼前这位“似曾相识”的自默仁兄，依然是聪慧绝顶，谈锋甚健，但其语气神态却没有了往昔的激越淋漓，而是跌宕奔突之后归于质朴平实，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是矣。

自默有云，今日画家多喜放荡形骸，自恃天机在我，年轻时自己也不能免俗，虽早年的金石童子功致使他没有荒腔走板，但毕竟不解人生真谛。这些年混迹画坛，一路发达，其实不过是过眼云烟，直到有一天他痛下决断，丢掉文人画笔墨游戏恶习，发愿传承中国古代线描艺术精髓。于是，自默大量临习敦煌壁画、历代释道线描经典，心力、眼力、手力、笔力功夫俱增，常行精进，洞开了他艺术生涯的一个个新篇章。

中国线描绘画在传统教育方面意义甚伟，崔自默继承和发展线描画作其贡献亦大。此册《孔子圣迹图》即其一例，以仇十洲作画、文徵明题书的39页《孔子圣绩图》为基础，又选出明清画本若干图，合成73页之数。 “泰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且不说孔子生前吟唱的最后一曲悲歌，为千年故国树立了一个圣者去矣的光辉形象，即便就艺术本体来说，仇文书画的孔子行谊图卷也可谓高峰孤立，彪炳画坛，一改传统人物画的刻板匠气，为人物画注入了泱泱在兹的精神底蕴。自默独具只眼，在众多版本的孔子圣迹图录中，以仇文着色画册为底本，不但赓续其文脉，而且以线描出之，笔削刀刻，孜孜五载，其心血贯注，可想而知。

目睹这一笔笔一幅幅力透纸背的《孔子圣迹图》，我无意考究其笔墨之斜正长短，力道之阴阳向背，线条之圆润浓淡，这些固然表征着一位画家的水准次第，但对于一位艺术求道者来说，它们均是外在的。我想，在数以万计的笔墨刻画中，超越意境而抵达生命源头，那才是更为根本的大道大法。正如宋代大儒朱熹《观书有感》诗云：“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惟愿崔自默的线描册《孔子圣迹图》，犹如一泓活水，绽开他艺术生命的天地之境，那时适可谓“天光云影自有源”。

                    2013年春分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