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是怎样炼成的

王京涛

 在北京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8年秋季大拍中，名为《思抽有绪》的第819号拍品,是一幅尺寸为13x11cm的微型山水画，却最终以5.6万元成交，外加6000元手续费，合计每平尺60万元，创中国当代山水画新高价格。

据拍主回忆当时的情景，拍卖开始后，“主锤的拍卖师是位男士，语速极快”，当819号作品起拍之后，拍卖师刚报出1.5万元的起拍价，场上就很多有人举牌，不断有人加价。“顿然此起彼伏，令人眼花缭乱。我丝毫不敢大意，神色专注地听着拍卖师不断报出的新价格。很快，价格攀升到了我的‘刹手价’5万元，可是还在有人举牌，价格一下子就到了5.5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最终，拍主“心砰砰跳”着以5.6万元拍得这幅作品。后来，陆续有人愿意继续加价，甚至想以数倍价格换回此画，拍主一一谢绝，不为所动。

经此一拍，有“通才画家”之称的崔自默，开启了中国画拍卖价格的“平方寸时代”，跃居年度“当代国画艺术家价格指数排名”第一位。

早年理工科学士和硕士毕业后，一直对艺术创作情有独钟的崔自默，经过“转型”成为国画大师范曾教授的第一个博士，并开始正式走上了艺术创作的道路。他与季羡林、张岱年、王朝闻、汪曾祺、周汝昌、华君武等很多文化艺术界前辈交往甚笃，也被大师们褒奖为“奇才”。崔自默的艺术创作领域十分广泛，包括篆刻、书法、国画、油画、雕塑、装置、摄影、瓷器、紫砂、粘贴等，被媒体誉为“通才画家”。

理工科出身的艺术学博士

崔自默1967年生于河北省深泽县。从小属于学习认真、成绩优秀的学生。他在《从前》一书中回忆说，他好学上进这一性格的养成，得益于父亲严厉的教育方式。文革结束以后，全国恢复高考，崔自默的父亲意识到督促孩子门学习的重要性，开始全力鞭策他和哥哥的学习，“只有进步，没有后退，接近第一名，然后是第一名，并且坚持住”。

1982年9月，崔自默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进入全国首批重点中学河北辛集中学，三年之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所有科目中，他开始对英语、物理、数学特别感兴趣，曾梦想未来当科学家。

不过，与这一兴趣“并驾齐驱”的，就是他对人文艺术的热爱。在采访中，崔自默感叹地说：“在眼睛可以观察到东西以后，人对审美的判断、对物象和颜色的认识就开始了。可以说，从生下来就开始了艺术生涯。”

高中三年之后，他的高考成绩并不满意，阴差阳错，他到了西北轻工业学院自动控制系。大量的理工科学习之余，他开始系统学习篆刻、书法、绘画，并广泛涉猎艺术理论书籍。在此期间，他和设计系的同学一起学油画、办展览，还结识了咸阳中国画院院长韩舒柳，学习国画的笔墨技巧。理工科钻研、艺术学习实践、艺术理论阅读，奠定了他以后艺术创作、艺术理论研究以及文化研究的基础。

大学期间，崔自默创作了一幅现代书法作品《中立》，后来他在《得过且过集》中谈到这件作品时说：“画面上，‘中立’两字用象形的手法，样子似乎是一个被吊起来的人，意思是：艺术道路如果只走‘中立’的道路，不去探索、没有个性，就会被束缚、禁锢，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可见，他当时便已经开始用艺术作品直接对人文思想进行思考，后来，这形成了他作品个性明显并不断创新的一大特点。

1989年大学本科毕业，崔自默分配到安装工程作助理工程师。每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晚上休息时，同事们在喝酒打牌，而他则专注地看书、刻印，还一度让大家感觉这人“不合群，有点问题”。四年的漂泊之后，崔自默尝试了各种工作和生活，他认为自己需要一个“根据地”，于是决定考研究生。他虽然喜欢艺术，但仓促之间还是不得已考取了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三年的学习期间，专业课程之外，艺术活动几乎他的主要成分，他甚至称之为“工作”。研究生毕业之后，他成功“转型”，从理工科领域转到人文领域做了文艺编辑。

然而，崔自默遇到的一个新问题是：编辑固然是很不错的工作，可以看很多书，但那是为别人“做嫁衣裳”，当他读到十分糟糕的东西时，他觉得是糟践了时间，于是越来越有“野心”，写自己的东西。

这一阶段崔自默开始参加很多文艺活动，但很多人的“质问”让他很郁闷：“你懂吗？你又不是搞这个专业的。”他心中暗暗发狠：“那好，我就再考一个文科的博士给人看看。”机缘巧合，他成了范曾教授在南开大学的第一个国家计划内公费招生分配的博士生，而且是成绩最好的一个。

接触大师，多方受益

崔自默深受很多老一辈文化大师的赏识，美学家王朝闻、红学家周汝昌、哲学家张岱年、学者张中行、书法家启功等等，这些文化界泰斗都与他是忘年之交。

与王朝闻的相识始自1994年，崔自默记得他经常去王老家，让老人看他的艺术作品，并请教美学问题。王老强调的“要把生活当艺术来欣赏和体验”这一道理，深入到了崔自默的心灵。1995年王朝闻送给他的一个条幅写道：“艺术独创与家庭幸福，都只能从反复探索之艰苦过程取得，别无捷径，祝愿崔自默艺事与家庭生活双丰收。”在崔自默眼中，王朝闻“如他的学问一样，是那般自然得体和深入浅出”，这给崔自默很大的启发。短短三年的交往之后，王老便把自己22卷860万字的文集《王朝闻集》的编辑工作，交给了这位不是自己弟子的年轻人来负责。接受《王朝闻集》的全卷特约编辑的任务，对于崔自默来说，是“苦乐参半”的：苦在自己“知识水平必定局限，校阅起来难度不小”，因为王朝闻美学体系的建构异常宏阔、广博，囊括古今中外，涵盖雕塑、绘画、书法、摄影、音乐、舞蹈、建筑、园艺、电影、小说、诗词、戏曲、评弹以及民间工艺等等，而与此同时，工作量很大，时间要求却相当紧迫；乐的是，他可以集中纵览王朝闻不同时期的所有学术精华，了然其美学体系，“受益莫大焉”。

崔自默回忆说，第一次看到王朝闻手稿时的情景，“那简直是件老衲的鹑衣：红蓝绿黑各色勾划圈点，还有背后粘缀数摺的一长条烟卷盒纸。从中可见先生斟酌文字的慎重和生活作风的节俭，我大受感动。”王朝闻在谈到崔自默时曾说：“他的学术经历复杂而丰富，是他能把学问做大的依据。从生活经验出发，善于观察，体会审美心理，是崔自默的一大长处。自默为我编辑美学全集，很认真、细致，既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老师。”言辞之间，透露着前辈对晚生的赞赏。

在崔自默的眼中，周汝昌先生是最具有才情的学人。周汝昌严谨的治学态度、宽泛的治学领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周汝昌曾针对一个“与”字，让崔自默查考它一共有多少种写法，以此来印证《红楼梦》第一回题诗第一句“无材可去补苍天”中的“去”字，应该是“与”字之讹传、误刊。因为第四句“倩谁记去作奇传”中的第四字也是“去”字，“以曹子之才，不可有此疏陋”。由此，崔自默受到启发而提出“书法校勘学”，即由书法来辅助文献善本的文字校刊，乃是一个不为人重视的新学科，于是作了一篇论文，谈及此观点，受到周汝昌的赞同。

1998年，《崔自默篆刻集》出版，周汝昌为之作序，开篇即称“崔子”，认为他的治印“仿佛石涛之作画，觉得他有如此丘壑在于胸次，层出不穷”。崔自默曾几次在周老的桌子边当场刻印。周老喜欢白文印，并喜欢听刀行石上的咯咯声响。周老还与崔自默多次通信，讨论问题，并作诗赞扬他的章草书法：“崔庐旧名族，风范到而今；章草悲空谷，书成想足音。”在有关《红楼梦》的社会辩论中，崔自默写下一篇“和稀泥式”的文章，名叫《只缘不在那山中》，周老读后专门打电话到崔自默的办公室，兴奋地说：“同辈学人我就不论了，在当代学者中，能有如此通透的文笔的，不作第二人观。”

张岱年的谦和态度给崔自默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感叹说：“作为中国现代最具影响力的哲学家、儒学大师，张岱年先生的谦和，在我认识的老一辈大师中，简直到了令人诧异的程度。”每次前去拜访，请先生照相留影，张老总会挺直腰板、整理衣冠，极力配合；每次辞别时，张老都会站起来，与夫人一起把他送到门口。有一次，他去请张老题字，最后想给先生一点润笔费，但张老坚辞，并说：“我的字不值钱，要是收了钱，我就更不值钱了。”这给崔自默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后来回忆说：“这话很平静，但却似声声惊雷，我当时心理受到极大的震撼。”

总结与大师们交往的体会，崔自默感叹道：“王朝闻教会了我正确的审美心态；张中行告诉了我怎么用朴素的语言来写人生感悟；周汝昌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问文人才气；张岱年告诉我如何做到知行合一；华君武告诉我如何在生活中寻找幽默……”他认为，自己有幸与那么多大师相交，不做出一番成就会有愧于心。崔自默觉得自己肩负的责任是承续前贤大师们的衣钵，将之融会贯通，发扬光大。

视觉感悟人生

崔自默被誉为“通才画家”，艺术创作包括书法、篆刻、国画、油画、瓷器、雕塑、装置、摄影等诸多门类，同时，又有寓言、诗歌、散文、随笔等文学创作，并进行了大量的文艺理论研究。他著有《从前》、《章草》（国内第一本关于章草的专著）、《为道日损——八大山人画语解读》、《崔自默篆刻集》、《余心有寄——崔自默书〈文心雕龙〉句》、《崔自默水墨情怀》、《艺文十说》、《莲界》、《崔自默作品集》、《自默画荷》、《得过且过集》、《心鉴》、《中国艺术大师·八大山人》、《中国当代美术家作品集·崔自默》、《章草学》等十余部著作。提出“数理逻辑美学”和“社会心理美学”的思路，提出“相对说”、“意思说”、“同情心说”、“心鉴说”等文艺批评学理论，提出“批评学”科学的整体框架，以及“南墙北调工程”、 “价格决定价值论”等市场理念，呼吁“艺术研究科学化”，并在生活哲学方面提出“SYS”（“慢下你的脚步”）口号，主张“慢步主义”（Sysism：Slow your step,I save myself！慢下你的脚步，自己拯救自己）。

在理论研究之外，崔自默在艺术创作上提出“艺术实现主义”、“心裁画派”、“过程画派”、“动感画派”等艺术概念。他的艺术作品先后在很多国家和地区展出，被各地基金会和博物馆收藏，他的作品开始产生了国际性的影响。澳大利亚收藏家尼克·牛顿在读到崔自默的作品时评论说：“我找不到更多的话语来阐述我的这种独特的感受，面对如此有震撼力的笔墨，我可以确信画家现在以及未来将长期占有的一席之地，最终将被抬到极少有人能达到的大师地位。随着目睹画家的非凡才华，我愈加意识到自己不仅仅幸运，而且很荣耀地欣赏画家挥毫，我相信这种美妙的体验将伴我一生。画家、诗人、书法家、教育家等等，在你所遇到的人中有几个能骄傲地同时具有这些身份特征呢？那就请欣赏这些艺术作品并收藏以为财富吧。”加拿大画家丹杰主动为崔自默画像，题为“Fruits of the Great Nation”（《伟大民族的骄傲》）。

除了“通才画家”之誉，崔自默还被媒体称为“荷花王”。可以说，在崔自默众多的艺术创作门类中，荷花是最通俗易懂也最丰富多彩的。范曾教授赞誉崔自默在当今社会是“一朵不染之莲”，并为他题斋号“信芳楼”；著名作家梁晓声评论他的荷花“有阳刚气，是人格的写照”。

“钻石崔”是媒体送给崔自默的另一个“雅号”，他以钻石入国画，用“钻石之门”隐喻虚实的人生，可谓独出心裁，绝无仅有。他撰文阐释说：“这‘钻石之门’里面，重重叠叠、无穷无尽，却全是反射的周围的影子。周围的一切，也许很复杂，当然也许特别简单。钻石刨面靠劳动量来创造，刨面越多，反射力就越大，‘钻石之门’就越多。人靠着这虚幻的影象，来判断价值，欺骗自己，欺骗别人。人们喜欢钻石，那是珍贵与财富的象征。在那夺目的光华里，饱含着无尽的虚幻。打开这扇门，你会从一边走进另一边。从虚幻到虚幻，还是从真实到虚幻？从虚幻到真实，还是从真实到真实？”

中国教育电视台“艺术中国”做有崔自默的专题片，题为《视觉感悟人生》。的确，艺术对于崔自默而言，已经成为一种生存方式，而且，他愿意为之付出几乎全部的热情和精力。他用画笔进行思考，他的“过程画派”，画面类似“草稿”，但却是记录了一个思维过程：每一个局部都是传统笔墨构成的精细绘画，每一幅作品都是一篇文章。他前行着，思考着；思考着，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