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默绘画的镜头感
胡婧[中国传媒大学影视艺术学院]
2008年10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大学最后一堂课,迎来了在中国艺术界享有盛名的崔自默老师。虽然,对于绘画我并不了解,不过却对那天课堂上传阅的画册中看到的几幅作品印象深刻。
后来,我上网查阅了一些资料,才发现崔老师的画并不仅仅是山水田园,有很多的作品甚至让人联想到了西方的抽象派绘画、超现实主义绘画,等等。在此,谨以浅薄之言,选出几幅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作品,来赏析其中的“镜头感”。
山语2/30x50cm/2008年/崔自默作
山语3/26x50cm/2008年/崔自默作
这两幅山水画,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我。它们吸引我的原因,并不是我从中看到了中国山水画传统的意境,而是这两幅画在色彩和构图上,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两幅画同时勾勒出了怪石嶙峋的景象,在这片怪石之上,是狭窄的天空。第一幅画中的红色与青绿色两种色彩的对比,以及第二幅画中右下角大面积的黑色,猛然凸起的山峦,都传递出了一种复杂、矛盾甚至痛苦的情感。我不知道这样的解读,是否有失偏颇,但就我个人的理解来说,我认为这两幅画所传达的,并不是寻常山水画中所表现出来的悠闲、淡雅,而是某种程度上的一种淡淡的压抑与矛盾情绪。这样的情绪,也同时出现在另一幅画作中。
山语4(局部1)/30x66cm/2008年/崔自默作
在这幅画中,镜头感很强。大面积的是黑色的山峦,天空艰难的在两个山峰之缝隙间挣扎。在我的脑海里,天空所传递出的信息是自由、积极、充满活力的特征;而天空在两座山的夹缝中艰难生存的影像,它所传递的更类似是一种现实生活中人在社会的夹缝中艰难生活、苟延残喘的图景。与上两幅画相比较,这种压抑与无奈,从画面中流露出来。山水林石,带有了人的感情色彩。
秋水共长天一色/33x30cm/2008年/崔自默作
湖心亭看雪/33x40cm/2008年/崔自默作
上面的两幅国画作品《秋水共长天一色》以及《湖心亭看雪》,均源自文学素材。左边的源自王勃的诗作《腾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我第一次读到这一句话的时候,瞬间浮想翩翩,落霞、孤鹜、秋水、长天,是怎样的一种意境。在崔老师的画中,我看见了淡红的晚霞,看见了水天相接,看见了孤鹜,更读出了一种孤独的感觉。和前面的作品一样,构图并没有严格地遵循黄金分割的理论,而是选择将极大一部分的空间作为天空,而在宽广的天空中,只有微小的小鸟。这种孤独与落寞的感觉,恰恰是契合了王勃诗歌中所描绘出的意境。
作品《湖心亭看雪》取自张岱《陶庵梦忆》“湖心亭看雪”。文学作品原文中所描绘的景象,“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作者雪后游西湖,倍感寂寥。在湖心亭中与人同饮,舟公笑道“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这短短的几句中所传递的信息仍旧是“孤独”。《湖心亭看雪》一作的构图风格与《秋水共长天一色》类似,同样是大面积的空间,属于湖水与天,一叶小舟更显得形单影只,镜头感极强。
崔自默老师选择过很多文学作品作为绘画的直接素材,其他如庄子《秋水》、柳宗元《小石潭记》、苏东坡《赤壁赋》、张岱《西湖七月半》等等。在崔自默老师的这些国画作品中,表现对象的心理不一样,所以笔墨手法也不一样。也许,漫漫尘世中的人,都是孤独存在的个体,都在渴望被理解。王勃苦苦等着被赏识,平步青云的一天,却在政治斗争中以一篇简单的娱乐游戏之作被放逐到远地,最终经不住等待在盛年之时落水而亡,用一种近乎于可笑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惨淡清冷的一生;而经过了近一千年后,张岱在西湖孤单的发现了一个与他同样孤单的游客,拉住他在西湖边共饮,他的孤单与游客的孤单是舟公所不能懂的。几个世纪后,即使现代的社会的通讯已经如此发达,人始终没有能摆脱寂寞与孤独。在繁忙的生活中以及看似繁花似锦的人际交流中,所感受到的仍旧是几千年前同样的孤独,是孤鹜与独舟的痛苦,是王勃与张岱的寂寞。这也许就是人类共同需要面对与接受的悲凉,我理解这就是一种大悲情怀。这种悲怀,也许就是艺术不朽的选题。
汉字面孔"恕"/2007年/崔自默作
汉字面孔"坐"/2007年/崔自默作
“恕”与“坐”。“恕”,拆开就是“如心”——如同人心。人心也许本善,人心就是包容与宽恕。“心”字中的两个点被连到了一起,也许是在象征着一种平衡,一种人类生存的平衡。除了儒家孔子的“其恕乎”,佛教、道教以及基督教,都会强调宽恕的内容,强调包容。在这里,宽恕成为了一种平衡的方式,因为不痴不嗔不贪,所以有容乃大,海纳百川。也就是这样没有了尘世的烦恼,获得自己心灵上的祥和与自由,因为宽容这个世界而救赎了自己。“坐”字被表现为“两张口,一块地”。两张口,两个人;两个人在一片土地上,就构成了最初的尘世。不知道世界上从有人类出现的伊始,是有没有经历这样从无到有,从个体到群体之间的孤单。这种孤单到另一个人的出现才被打破。两个人、两张口,于是有了交流与沟通,于是有了共同守望的尘世,同时也有了坐忘的希望,期求回归童真的幻想。
崔老师写字,带有“表情”,是特写镜头的人的面部表情。
文字蝴蝶/粘贴/2008年/北京/崔自默作
我的故事/44x44cm/2008年/崔自默作
在崔自默老师的作品中,我还发现了两幅抽象风格的作品《文字蝴蝶》、《我的故事》。两幅作品都传达了一种无序与错乱感。让人联想到了西方的许多后现代的抽象风格的绘画作品。作品《文字蝴蝶》用明亮的黄色和鲜艳的红色勾勒出了对比鲜明的图象,远看如同蝴蝶的造型,近看则可以隐约看到背后的文字。文字是清晰的,又是模糊的。人类靠着文字,来完成文明的蜕变。这幅画,类似镜头的叠化,生动灵活,寓意深远。
在《我的故事》一作中,运用了丰富的色彩,夸张和扭曲的造型,用中国传统水墨画的形式来表现西方抽象与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超现实主义的绘画作品,比如是萨尔瓦多·达利的作品所传达出来的一种荒诞、奇特、诡异甚至是错乱的情绪,这些情绪基于对于世界的不信任与绝望、对于现实社会的讽刺与不满,在此基础上夸张的扭曲与看似无序杂乱,实则每每是意味深长的作品。此作或许还有点“野兽派”画家康丁斯基,虽然表现的方式有异,但是所传达的无序与错乱感却是一致的。在无序中表达有序,无序与有序,共同传递一种异样的感受,这也许就是“故事”吧,一个暗含着很多难以述说情节的故事。
非常惭愧,在赏析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对于美术的匮乏。世界上很多一流的导演都是画家出身,像是库布里克、北野武,还有徐克、张艺谋。也许因为绘画和影视有太多太多共同的方面,所以库布里克的《发条橙子》才会如此得像是一幅由超现实主义绘画作品拼贴而成的电影;所以有了路易斯·布努埃尔和达利合作寓言式的《资产阶级的审慎生活》;所以有了北野武日本漫画式风格凌厉的《座头市》和徐克的天马行空,以及张艺谋的《红高粱》。他们和画家一样,在用自己的眼睛提炼生活,用光怪陆离的影像来传递自己的思想。从这一点上看,崔自默老师不也是一位杰出的电影导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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